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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算了,我也沒有要責怪你什麼,只是想請你別再把她弄哭,她每天回來都躲在房裡掉淚,以為我不知道。女兒是我生的,我看得出來她有多喜歡你,但是你呢?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在和她交往?你是天生活躍的焦點人物,而她,沒辦法配合你的腳步,沒道理要你委屈遷就,所以,就這樣吧,你們不合適。」

  就這樣吧……在知道這一切後,他還能再用一句「就這樣」雲淡風輕地帶過,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嗎?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睜開眼時,看見的已是另一張容顏。

  總是如此,醒來時,總有一方已然離去,無法攜手同看晨曦,原先是他,而後是她。

  「早安,睡得好嗎?」

  「嗯。」

  徐淨媛知他不愛吃醫院的食物,一太早便做了早餐帶來。她,也是柔情似水的賢妻型女子啊,他楊品璿何德何能。

  吃過早餐,護士稍晚來巡房,見到的是另一名氣質迥異的美麗佳人,表情稍稍困惑了下。他想,不是每個人都能調適得和他一樣好的。

  在得知淨媛的未婚妻身份時,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許不苟同。讀出眼神中的譴責,他只是輕扯唇角,逸出只有他才明白其中深意的歎息。

  「要不要吃點水果?梨子?還是蘋果?」

  「蘋果,謝謝。」下意識回答,翻動書頁,心思全放在閱讀上。

  書,是幾天前請淨媛幫他帶來的。

  徐淨媛靜立桌前半晌。

  前兩日半枯的玫瑰已被換下,如同失去嬌妍豔色的愛情;換上含苞吐蕊的桔梗,枝枝清妍含春,連她都不得不承認,好美。

  指腹輕撫過粉色花苞,若有所思地輕喃:「永恆不變的愛嗎?」

  他終於抬起頭。「你想說什麼?」

  「你不知道桔梗的花語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紙片,上頭還泛著淡淡的桔梗香味,被他拿來當書簽。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好詩情,你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朋友?」

  「她有這樣的氣韻。」空靈,不染俗塵。

  楊品璿避重就輕,將目光移回書冊,顯示話題到此為止,不欲深談。

  她順勢移向書面。「又在研究心理學?」

  「我鑽研心理學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是啊,以前交往時,都很擔心自己會被你看透,一定要你答應我,不許解剖我、把專業素養用在我身上。」她輕笑。「只是,你這陣子特別對心靈封閉這一類的心理症狀感興趣。」

  「嗯。」他仰眸。「當一個人在遭受到極重、極慟的打擊後,一旦超出自身所能承載的極限,有些人就會選擇封避記憶,遺忘一切;有些人則是選擇不去面對,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不論前者還是後者,共通點都是——逃避。」

  頓了頓,他定定地凝視她。「你不覺得,這挺有意思的嗎?」

  她被瞧得不自在,撇開眼。「我不覺得這麼悲慘的事,哪裡有意思。」

  「好吧,我更正。應該說,這現象挺值得玩味的。」

  「你實在很沒同情心。」她抿抿唇,閃身避開他的視線。「水果遺忘在車內,我去拿。」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徐淨媛回來,邊拂拭身上的水珠。

  「怎麼?」他留意到,投去一瞥。

  「外面雨下得好大,還打雷,才這麼短的距離,我撐著傘衣服都濕成這樣……」話沒說完,就發現他臉色一變。

  「外面下雨?」他驚跳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她一臉奇怪。

  該死!「幫我辦出院,快!」

  「可是醫生剛剛說你還得再住院一個禮拜,避免傷口感染惡化——」

  「我要出院,立刻!」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單手解開衣扣換衣服。

  徐淨媛深深看了他一眼,將歎息吞回腹中,離開病房替他辦出院。

  招了輛計程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季向晚的住處。他急急按著門鈴,卻沒有回應。

  想起最初,她向他尋求心理諮詢的幫助時,最糟的狀況是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用餐是什麼時候,回家時常常想不起鑰匙在哪裡、有沒有帶在身上……

  於是他便建議她,隨身攜帶記事本,記錄下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然後,她在記事本上記錄鑰匙擺放的位置……

  他打開室外鞋櫃,凝思了會兒,在第三格右邊那雙白色的高跟鞋裡,找到大門鑰匙,順利開了門。

  「向晚!」裡頭靜悄悄,找不到該在的身影。

  「向晚、向晚——」走進臥室,窗戶大開,豆大的雨水打進室內,強風吹得窗簾狂飛亂舞——

  她就坐在窗邊,抱膝蜷縮著身體,任雨水打濕了一身,神情空茫,眼眸深處隱約壓抑著迷亂、恐懼。

  「我來了,向晚。」他輕喚,跨越黑夜與白晝的界限,來到她面前。

  她沒聽見。

  太多狂亂的畫面飛掠,衝擊記憶。

  「他無法向你提分手,因為他對你有虧欠。」

  「放了他吧,他已經不愛你了。」

  「向晚,今晚等我,我們得談談。」

  那晚,同樣是豪雨如傾,惡劣天候狂囂得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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