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憨夫 | 上頁 下頁


  他似乎嚇到了,從未碰過女孩子軟乎乎的身子,就在他臂彎裡,香香的,盈了滿懷,驚得他手足無措。

  “你、你……壓到孩子的枕頭了。”

  她輕笑,摸摸掌下的小軟枕。“這哪兒來的?”看起來,不像是全新的。

  “我、我的,還有小衣、小鞋,阿娘都給我收著了,說那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娘給我縫的,要收好。”

  阿娘還說,現在他有了媳婦兒,接著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他想,很快用得到,就拿出來了。

  她似乎,有些能夠分辨了。

  阿娘,說的是春水嬸。

  娘,指的則是生他的親娘。

  “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有一個那麼期待“他”出現、把自己心愛之物都留給“他”的爹爹,能不幸福嗎?

  挨靠著,間或交換幾句體己話,漸漸地也適應了懷裡的柔軟溫香,他壯著膽子,將她方才洗得乾乾淨淨的腳丫子也給貼上,熨著她的小腳丫。

  她瞧了他一眼,沒閃躲,頰畔蹭了蹭小軟枕。

  “你、你別蹭壞了,孩子還要用……”

  “小氣!現在就疼孩子,不疼我了。”

  “我疼!我都疼。”他心急地辯解,挪了挪身,摟近她,大方將他的枕分她,然後安心地想,這樣就沒問題了。

  她笑了,沒再有異議,靠上他肩頭,安然閉目。

  新婦第一天,起了個大早,春水嬸起床時,桌上已備妥早膳。

  雖然春水嬸不是阿風的親娘,陸想雲依然備了茶,將其迎上座,以媳婦之禮為她奉茶,跟著阿風喊上一聲娘。

  丈夫是喝她的奶、被她養著長大,當中恩義早已與親娘無異。

  春水嬸窩心地受下了那杯茶,更加確認阿風這個媳婦娶對了,想雲懂禮數又識大體,有她在阿風身邊,凡事都會為他打點得周全。

  稍晚,她回房要叫丈夫起來梳洗,見他散亂著發坐在床上發愣,看著旁邊那空空如也的床位,還以為那只是一場夢。

  一場從小到大,不曾作過的美夢。

  有人疼著他、幫他洗腳,還讓他抱得身體暖呼呼的夢。

  陸想雲取了齒梳,上前來為他梳發,他才像是終於回過了神,呆呆地仰頭望她。

  “發啥愣?不都說好,成親後每天給你束髮。”

  對,他們成親了,她會幫他梳頭。

  梳好頭,她由木匣子裡挑出一條鑲了墨玉的冠帶。

  她知道爹要了祝家不少聘禮,她這些年所得多數也都拿去貼補家裡頭,手頭沒有太多積蓄,只能用現有的這些,備上一點他用得著的物品,木箱子裡還有幾襲新衣裳,也是自己挑了布料,親自裁制,當作是嫁妝還報於他。

  梳好頭,又取出木箱裡的新衣給他穿上,再轉身去擰巾子給他擦臉。

  見他站在銅鏡前,摸摸發上的冠帶,又摸摸身上的新衣裳,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似的,一臉飄飄然。“這些……都是我的嗎?”

  “是啊,都給你,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的……”

  “欸,你還沒擦臉——”那直直奔出房門的人,完全不理會她的呼喚。

  她捧著巾子追去一見他拉著春水嬸獻寶,反復著同樣的話。

  “是我的、想雲給我做的……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也是,阿娘、阿娘,好看不?”

  “是是是,好看極了,有媳婦兒了嘛,瞧你得意的!”一早就來炫耀。

  “祝春風,你給我過來坐好。”她不得不出聲,讓他放過春水嬸。

  “喔。”他乖乖坐過去。

  替他抹了抹臉,再添上一碗白粥給他,他很快吃了起來,想著自己讓她花了好多錢,一定要更努力幹活,賺更多錢回家才可以。

  她說還有一道菜,便又鑽回灶房裡去。

  春水嬸跟了過來,見她盯著未熄的灶火發怔。

  “我很久沒見他這麼開心了。”

  陸想雲回眸,撐起有些酸楚的微笑。“這只是一點小事。”

  她天天都在給人做衣裳,讓每個人穿得體體面面的,不過就是順手也給自己的丈夫打點打點門面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甚至沒花費她太多心思。

  可是他那麼開心,只是一點點小事,就讓他那麼開心。

  春水嬸拍拍她,沒多說什麼,端起那道菜出去了。

  所有未竟之語,都在那一記拍撫中,她懂得。

  多疼疼他!

  那是春水嬸的請托。

  他的心很小,只要一點點的幸福,就能將他填得滿滿,快樂很久很久。

  他值得,值得她待他更好,無論她給得再細微,他都會記在心上,然後百倍、千倍地來回報她。

  新嫁娘回門日,陸想雲打點了禮品,拉著丈夫一道回去。

  陸家與祝家相隔其實不遠,可祝春風不敢過橋,於是只得舍了捷徑,多繞點小路。

  到了陸家大門,他也死活不進去,只說要在門外等她,問他為什麼也不說。

  其實,她哪會不曉得為什麼?

  阿風本就不喜歡外人,加上她家裡人又都從來沒給他好臉色,他會心生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家待他好,他便待人好,人家若給他臉色,大不了不理人便是,也不管那人是誰。

  他的想法很直接,不懂表面功夫,也壓根兒就不管什麼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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