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憨夫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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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撫了很久、很久,還是陸想容正好出來,開了門才讓他倆倉促分開。 小妹賊溜溜地瞄了他們一眼,忍著笑假裝無事地踱開了。 兩人東看西看,就是不敢對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風也不曉得自己在心虛什麼,明明就沒有做錯事,卻像小時候幹了壞事那樣,急著要逃離現場。 「欸,等等。」陸想雲拉住他。 稍早存心鬧他,撥亂了他的發,他又不怎麼專注在打理外貌,常是頭髮隨意往後一紮了事,這一撥,全亂了。 她朝周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後的果園裡去。 尋了一處角落的樹蔭處,要他坐下,隨後抽出發間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後為他梳起發來——謹慎攏了一掌,再解開自己發上的水藍緞子,束成了冠。 「上個月剛滿及冠之齡,對不對?」可惜她那時不在村子裡,不曉得有沒有人給他做個成年禮。 「阿娘有煮壽麵。」 「那怎麼夠?」沒為他梳發束冠,教他如何打理成年男子的髮式嗎? 誰知,那人竟得寸進尺,仗著人家待他好,身子往後一躺,便往她腿上趴臥而去,任性要求。「成親以後,都讓你給我梳。」 陸想雲訝然。 想也知道,他那單純心思,哪裡會存心想占人便宜,只是孩子似的,撒嬌討憐罷了。 「好。」她柔了眸光,掌心輕輕撫過他的發。 他舒服地眯起眼,安心地賴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小時候……娘也給我梳發……」這些話,他沒對誰說過,就是莫名地想對她說,想讓她知道,很多很多他的事情。 一句說不夠,就說很多很多句。 他還是不愛說話,但是如果是她,就可以。 「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娘就沒了……」聲音弱了下來。 她這才明白,他現在口中這個娘,是親娘。 「阿娘、阿娘……不是娘……要乖,不可以鬧……不可以太麻煩她、不然……不然……」 話語斷斷續續,詞不達意,但她聽懂了。 因為春水嬸不是親娘,他心裡比誰都明白,口裡任性地喊著,依然改變不了事實,所以他讓自己乖巧、聽話、溫馴又懂事,不敢讓自己的事情煩擾他人,就怕連春水嬸也不要他了。 就連幼時常被欺負,也安安靜靜,任人笑傻子,不是傻得不懂得反擊,是因為要乖,不能頑皮鬧事,惹春水嬸心煩。 那句一聲又一聲的阿娘,其實是怕被遺棄,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他是春水嬸的孩子。 鼻頭酸酸的,她悄悄眨回眼底的淚意,撫撫他的頰。「往後,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鬧,我要生氣、嫌你煩了,最多就罰你沒晚飯吃。」 祝春風扯扯嘴角,頰畔蹭了蹭她的腿,神情頗愉悅。 他終於,有一樣真正屬於自己的事物了。 阿娘,是騙自己的,但是妻子,是真的。 是他的。 他的妻子。 他滿足地,悄悄彎起一抹真心的笑。 這婚事是定下來了,陸慶祥再怎麼不情願,女兒願嫁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加上有諸多鄉親作證,若不認賬,往後在流雲村只怕會遭所有人唾駡不齒,只能萬般無奈,接受自己將有個傻子女婿的事實,聘禮狠敲了一大筆以泄心頭不平。 祝春風與陸想雲皆不是講究之人,婚事辦得簡樸,禮數到了即可。 下聘之後不到一個月,花轎便來迎娶。 迎親那日,新娘子在媒婆的扶持下被迎出閨房,拜別嚴父後,新郎官遲遲不肯來接手,只是盯著她。 不會在這當口想悔婚吧? 眾人屏住氣息,大氣不敢喘一個,就等著看這傻子又要鬧什麼笑話。 他出其不意,伸了手,竟當眾將新娘子頭上的紅頭巾給扯了下來。 媒人婆不住地喳呼:「唉呀,我說新郎官,這紅蓋頭您得進了洞房才能掀呀。」哪來的笨蛋?怎沒人教他呀! 這、這是在搞什麼啊? 對這莫名其妙的行徑,准岳丈丟臉死了,簡直沒臉面對賓客的訕笑。 新娘子倒沒惱,只是淺淺地回他一笑。 不是陸想衣,也不是別人,他們沒把想雲藏起來,胡亂作數拐他。 他知道陸慶祥不情願將想雲嫁他,每次都沒給他好臉色。 直到這一刻,他才籲上一口氣,安心地拍拍胸口,再把紅頭巾蓋回去,舍了煩人又礙事的禮俗,直接牽起她的手,扶好她上花轎。 「瞧這新郎官急的!」賓客打趣笑道。 將新娘子扶進花轎,丟了扇,一路送進祝家大門,從此成了一家。 陸想雲獨坐新房,正要掀了紅蓋頭透透氣,便聽聞門板開啟的聲響,而後眼前一亮,祝春風站在她面前,手中端了盤餃子。 這人,今日起已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一切了。 「賓客都走了嗎?」明明還聽得前院的喧鬧聲。 他搖頭,餃子往前一遞。「吃。」 他是怕她整日未進食,會餓著,急著來給她送吃的吧? 她笑歎。「不可以這樣,今天你是主人家,得招呼客人。」 他皺起眉頭,似乎甚是困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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