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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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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他們系上辦活動,有人約她,她對活動根本沒興趣,她是為他而去的。 他是主辦人,要忙碌打點很多事情她瞭解,可是會忙到連跟她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他連視線都在回避與她接觸。 幾乎是賭氣地,她連灌了不少酒精性飲品。 交往時,他一向不太愛她碰酒精類的東西,每次都不太高興地念她。 「你是我爸喔?有夠愛碎碎念。」嘴上是這樣說,但心裡其實很開心他那麼注意她,連她喝多少都知道。 「……算了,你喝吧,我會照顧你。」後面還附加但書,他如果不在身邊,不可以喝。 她刻意把自己搞得爛醉,朋友不知道他們分手的事,只知道最近鬧得不太愉快,有意幫他們和解,敲邊鼓要他送她回去,幫他們製造機會。 她其實沒有醉得很完全,只是六分硬裝出九分醉罷了。記不得他當時是什麼表情,只是沉默半晌,推說要收拾場子,轉身叫兩個女同學幫忙送她回去。 這是拒絕,她知道。 他不想跟她複合。 那一天,她一個人在被子裡哭了一個晚上,臉色憔悴、眼睛腫得沒辦法見人,連蹺了三天的課。 基於心底一股氣惱,衝動地答應了一個學長的追求。 她其實連那個學長叫什麼名字都想不起來了,當時完全是做給他看的,刻意出雙入對、在前男友面前耍親密,除了賭氣,心裡也有一點微弱火苗未滅,想說如果他還有一點點在乎她,或許…… 沒有或許,他從頭到尾,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也知道這種行為很幼稚,可是除了這種笨拙又無腦的方式,她當時真的完全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最後,心慌地看著兩人真的成了不交集的並行線,愈走愈遠…… 她後來知道了,不是真心想分手,無論基於任何理由都不該輕易讓那兩個字出口,可是那時的她又哪裡會知道?她也是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那麼在乎一個人,因為害怕失去,想牢牢地抓緊他,不安地時時要確認他的目光仍在她身上,誰知道,抓得愈緊,失去得愈快。 她抓不住,無論是誰,她都沒有成功留住過。 她想,或許是她真的太糟糕,每一個人總是不想在她身邊停留。 所以,她就假裝自己沒有受傷,說服自己、也說服所有人,她本來就想分手、她一點都不在乎、她都快要忘記餘觀止這個人長什麼樣子了…… 久了,真的連自己都深信不疑。 那道武裝起來的保護色,將她裹得太牢,一層又一層,她都快要記不起,藏在最裡頭那個真實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 直到認識章宜姮,與他再相遇。 看見他,心還是會痛,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和分手那時沒有兩樣,時間不曾淡去,只是將它往心底壓抑得太深。 章宜姮讓她看見太多以前的自己不曾看到過的事物,她才知道,以前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對他苛求太多,只為了一次又一次,確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不曾淡去,一旦他忘了她的生日、忘了他們有約、為了其他事情而將她擺在後頭,她就會恐慌,害怕自己是不是不再重要了? 後來才看清,那些浮面的表述,從來都不能與自己在那人心頭的地位劃上等號。不過重要節日、老是為了工作的事放女朋友孤單一人,可是在最需要的時候,這個人會二話不說,丟下一切趕來自己身邊,那才是最重要的。 要討女人的歡心很容易,手段稍微高明一點的男人就辦得到,但是會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趕到身邊,義無反顧扛起一切的男人,才是真正在乎她的那一個,她為什麼沒能早些明白這一點? 她當年那樣,一定讓他很累吧?因為疲于應付,最後才會跟她分手。 她太倔強,從不肯居於弱勢,是因為怕被看見她的在乎,然後面對不被在意的難堪,以及旁人憐憫的眼光。 可是宜姮姿態再低,也不曾為此而受過傷害,反而得到男人更多的憐惜。 如果、如果她當時肯放下身段,訴說她的在乎,會不會——今天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她當時為什麼不肯相信,就算她卸下一身的防備,觀止也不會讓她狼狽地哭著求他?! 一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自己做錯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她的防備,同時也將愛情阻絕在心門之外,從來都不曾真正相信,自己已擁有它,這樣的患得患失,讓她失去了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由睡夢中醒來,枕畔濕了一大片。 「別走……」她當時,多想跟他說這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愛的人,總是會離開她,她已經沒有信心能留住任何人了,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告訴他…… 觀止,不要離開我。 她將臉埋在被子裡,壓住聲音,無聲嗚咽,狠狠地,哭出壓抑在心底四年、無法宣洩的分手痛楚。 不知哭了多久,她呼吸不順,腦袋發昏,斷斷續續喘息,眼前忽然一亮—— 掩在頭上的被子被掀開,她昏昏沉沉抬眼,看見坐在床畔的大堂哥。 楊伯韓看著把自己縮成小蝦米、躲在被裡哭的小堂妹,輕輕歎息。「哭那麼用力,都快沒氣了。」 從小到大,這習慣真是一點都沒變。 老是愛裝堅強,然後再自己躲到被子裡,用棉被壓住哭聲不讓人聽見,大家其實都知道,只是裝無知,成全她要的尊嚴與驕傲而已。 「大堂哥——」一張口,聲音哽咽,索性放聲大哭。 楊伯韓無奈,將她撈進懷裡像個小娃娃般拍撫。「好好好,你哭你哭,哭完就沒事了。」 「才、才不會……沒事。」餘觀止已經離開她,變成別人的了。 楊伯韓也沒開口安慰什麼,只是有耐心地陪著她,等待她哭聲漸歇,才抽面紙替她擦眼淚。 「擤一下鼻涕。」 「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可憐兮兮地咿唔幾聲,還是聽話用力擤出鼻涕,哪還有一點江湖上傳說的冷豔女王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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