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大俠也認栽 | 上頁 下頁 |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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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嗎?」他淺笑,撫弄她長長的髮辮。 於是,他也就喊她丫頭,而她也只管喊他陸哥哥,從沒想過要探問對方實名。 丫丫、丫丫……芽兒?!是她嗎? 那麼,她會嫁他,不是偶然? 這樣的聯想,帶給他太大的震驚。 身為陸家獨子,傳承家業是他責無旁貸的重擔,三歲習字,四歲熟讀四書五經,五歲已隨著父親見習……認識她的那一年,他十歲,只知她是商鋪裡管事的獨生女兒,與她交好是偶然,只因她純淨而不矯飾的真性情討他歡喜。 像是一股暖流,淺淺流過心扉,那是年少最純淨的記憶。 於是每回過去巡視商鋪,審理賬目時,總會在那兒待個半日,與她說說話。 她知道他的身子骨不好,在他身體不適、時而輕咳時,小手會好忙地替他拍背,透出掩不住的關懷。肩上扛的擔子極沉,要說他不累嗎?其實總會有那麼一點透不過氣,只是他不能喊累、也沒有卸下的權利,只能扛著。這樣的力不從心,小人兒看出來了── 「我長大,也要學做生意,幫你做這些工作,這樣你就不用心煩,身體才會好起來。」 他感動於這句貼心稚語,將掛在胸前的琉璃珠贈她,回報這片情誼。 那年冬天,他生了一場大病,健康狀態更是大不如前。冬去春回,當他能下床走動時,與她也斷了訊,問了不少人,都說她與管事父女不知去向,這段僅僅半年的情誼,就這麼無疾而終。 他以為,僅僅如此了……沒想到事隔多年,這琉璃珠會再度出現眼前。 她說,要幫他打理家業,不教他心煩,好好養病,讓身體好起來……再回想芽兒的堅決,他忽然懂了。 他的丫頭知道是他,所以在他病弱時下嫁,為他分擔一切,如此情深意重…… 這樣的心意,他怎麼會以為,她對他沒有愛情呢?早在他認識她、甚至不曾對她動心以前,她就已那樣默默愛他了。 她不說,又拙於表達,只知一股兒傻勁地做,若是他沒察覺,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有人知曉,難怪福伯要說她傻。 他眼眶微熱,動容於她這癡傻的情意。 悄悄將琉璃珠放回,還原成他沒來之前的狀態。她不說,他便不戳破,默默將她珍貴的心意收藏在胸臆間,要是哪天她願意說了,他也會笑著承情。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寧靜的書房,響起細細的朗讀聲,小人兒執筆端坐,吟一句,默寫下一句。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陸君遙專注聆聽,低頭審視。「下一句。」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一口氣念完成段,仰頭等候父親回應。 「嗯,很好。」摸摸女兒的頭,不經意仰眸,對上妻子的視線,發現並不是停留在賬本上。當他露出疑問的眼神,她又收回注視女兒的目光,繼續看帳。 他不以為意,給了女兒一記微笑。「繼續。」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側耳聆聽半晌,視線由窗外拉回,數不清第幾次,又對上孟心芽恍惚的眼神。 「芽兒,我們在這裡會吵到你嗎?」她一直在分心。「要不,盼兒,到我房裡去。」 「不!不用……我、我是說……不會影響……你們可以在這裡……」 陸君遙凝思了會兒。「今天到這裡就好,盼兒,去找奶娘,你該睡了。」 「好。」乖巧地跳下椅子,招招手要他彎下身。陸君遙會意,笑笑地蹲身湊上臉頰,讓她親了一記,互道晚安。 等盼兒走遠,他才轉身,定定審視她。「芽兒,你在想什麼?」 「沒、沒有。」她盯著墨漬飽滿的筆尖。 「沒有嗎?你比女兒還不專心。」拿開毫筆,勾起她的臉蛋,細細搜尋臉上每一分表情。 她還不擅于展露情緒,所以他得多花些心神,由她臉上讀取心思。 方才,有好幾次,他在她凝視盼兒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欣羡。她在羡慕盼兒?又羡慕盼兒什麼? 定神凝思了會兒,想起許久以前,那名喚丫頭的女孩,總愛聽他用輕柔好聽的嗓音吟念文章,未必真懂其意,只是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無比專注地迎視他── 她爹會用寵愛又沒轍的表情斥離她,要她別賴著少主人耽誤正事,但他其實不討厭這種感覺。在念文章給她聽時,暫時忘了肩上重責,心境是無比輕鬆的,他其實感謝她給了他片刻寧靜,什麼也不想,單純放鬆自己。 也因此,每回來總要耽擱上大半天。那是他舒緩情緒的一種方式,旁人不會懂,只當這家商鋪是怎地,特別賺錢抑或忒教人傷神? 想起那雙眼神,帶著純真的仰慕……他似是有些懂了。 「芽兒,你讀過書嗎?」 她奇怪地瞟他一眼。「我識字。」不識字怎麼看帳、怎麼做生意。 他失笑。「我知道。我是問,單單純純享受學習的快樂,像盼兒那樣。」 她表情微僵。「沒有。」 識字,是因為生活上必須,不是為了那些崇高的思想。 她不是那種精于琴棋書畫的才女,若他要那種妻子,恐怕得失望了,她只懂怎麼當個俗氣的商人,不懂那些風花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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