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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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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來就口無禁忌,常把死不死的掛嘴邊。小顧沒當一回事,四肢都巴了上來,回他:「死了變成鬼也會回來纏你。」 ——你說的。說話要算話。 他撫著壇身,喃喃在心裡說著。 他跟龔雲顰商量之後,替小顧舉辦了小小的告別式。 年輕時候的他,愛玩、愛瘋、愛熱鬧,但現在的他,笑稱自己已經收山從良了,只要幾個至親好友在身邊,每一個都是真心無偽,這樣就覺得很夠。 所以他們邀的人不多,但全都是他會想見的人。 告別式那天,楊仲齊也來了。雖然與顧政勳素無交情,但掛心龔雲顰的狀況,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前往致意。 三歲的小婭婭,已經懂很多事,頭一回面對殘酷的生死大事,知道最親愛的爹地再也不會回來陪她玩,這幾天已經哭啞了嗓子。 看見他來,哭著奔過去,死死抱住他大腿。「楊叔——」 他彎身抱了抱她,上前行禮致意完,關切地審視龔雲顰。「你還好嗎?」 她張了張嘴,發出微弱而喑啞的聲浪。「你知道嗎……」 「什麼?」 「沒有他的話,我早就死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小顧對她而言,雖只是名義上的丈夫,卻是她實質上的恩人、也是家人,給了她像兄長般的溫暖關愛,是婆婆過世以後,她心靈上的支柱。 他總是懂她,知道她在想什麼,無條件支持她想做的每一件事。如果不是他……那一段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熬得過來。 孩子情緒是最容易受到影響的,她一哭,婭婭更是不能自已了。 楊仲齊默然,看著母女倆抱頭哭成一團。 處理完小顧的後事,她約了阿國,坐下來談遺產問題。 有什麼好談的?阿國不解。 小顧沒立遺囑,龔雲顰是合法配偶,繼承遺產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你跟我都知道,你才是他實質的伴侶。」臺灣同性婚姻未合法,若伴侶驟逝,另一半永遠只能是親密的陌生人,什麼都沒有。 「我沒有想要那些。」從頭到尾,他要的都只是一個平日沒個正經,看起來玩世不恭,罵了一輩子死人渣,卻也一直惦在心上、想要好好愛惜的那個人而已。 一直,都只要他而已。 無關他的身分,或外在所擁有的一切。 「你好好的把婭婭養大,這才是最重要的,這孩子是他的心肝寶貝。」 「我知道,但是有些東西,是你才有資格擁有的。」她說。 小顧還沒走前,有一回跟她聊起過,阿國這個人,老實又沒心眼,一輩子埋頭實幹,當擰∮田犁到死的那種人,就算給他再大的產業,他應該也會把百貨公司當柑仔店經營吧,他沒那頭腦。 所以啊,他最不放心的戀人,如果將來自己怎麼了,想留給他的,應該就是錢最實際。 她試著推測——如果是小顧,會怎麼做? 她想,應該是將名下大筆能活用的存款部分給阿國,然後店面交給她來經營吧。 其餘不動產,他們結婚時買的房子歸她,另一處他跟阿國在一起後購置的房屋,產權會過戶到他的另一半名下。 小顧,我替你做了這樣的安排,你滿意嗎? 他們擲茭問了小顧,連得三個允茭,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 世俗的身外物好處理,但是感情上的牽掛呢?又該怎麼處理? 走出小顧的長眠處,阿國說:「你跟那個人……好好考慮一下,如果可以,就不要再放開他了。小顧出國前才跟我提過這件事,說打算跟你離婚,讓你回去他身邊,他想看你幸福。」 「我知道。」她忍著鼻酸。「你也是。找個好對象定下來,他……更希望你能過得好,不管有沒有他陪著。」 阿國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臨去前,再度回眸瞧上一眼,那半掩在山嵐煙霧間,男人的長眠處。 顧政勳剛過世的第一年,她完全心力交瘁。 結束沒有設計師的工作室,然後專心打理他留下的三間店面,她絕不能讓他一手創立的品牌,隨著他的生命一起消失。 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不會讓他失望。 這些,楊仲齊都看在眼裡。 看著她,丈夫驟逝,頓失依靠,還要強忍悲傷,撐起一切。 而,女兒的情緒也很不穩定,時時夜裡啼哭,醒來說要找爹地。 身與心的負荷,都到達極限,無暇再妥善看顧女兒的狀況,她想,自己還不夠堅強,才會那麼糟糕地,與女兒抱在一起哭。 這樣不行。楊仲齊知曉她的情況,主動要她把婭婭送過來,暫時由他來照顧,讓她專心去忙她的,也給她時間調適心情,否則兩個情緒都不穩定的母女放在一起,影響只會是負面的。 親人這頭,他只用「朋友的小孩」帶過,大家看婭婭看習慣了,也不覺有什麼奇怪。 婭婭剛來的前幾晚,還是每夜都哭,醒來就找爹地。 楊仲齊抱著她一起睡,耐心地哄。 他白天、夜晚,都把婭婭帶在身邊,她現在的情況,送托兒所也不放心。 頭一個禮拜,情況一直沒改善,公司裡一些較年長的主管便建議他,要不要帶去廟裡收收驚? 他?時尚新貴跑廟宇?會不會太跳tone? 想歸想,雖覺無稽之談,挺不科學的,還是聽了員工的建議,帶了婭婭去廟裡收驚,反正試試沒損失。 同時,也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每天花不少時間與她談天,開導她的情緒。這孩子,他也是從繈褓帶到現在,看著她一點一點抽長,參與了她每時期的成長變化,心裡總是有一分特別的感情在,如今又失去父親,更加惹人憐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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