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愛情,獨角戲 | 上頁 下頁
二六


  她替婆婆合眼,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後,是她哭著趴在婆婆耳邊,一遍遍說,她會很好、跟仲齊很幸福地過日子,婆婆才肯閉上眼睛。

  可是……她真的可以嗎?

  婆婆為了她的愛情連命都賠上了,她還可以快快樂樂、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她一廂情願的愚昧愛情嗎?

  她沒有辦法,只要想到婆婆,她就好痛。

  她忘不掉,一個人在醫院面對婆婆命危的恐懼與無助,任她聲聲哀求,他都沒來,讓她的婆婆死也不瞑目。

  怨他,更恨自己。

  她不要愛上他,就沒事了,就沒事了……

  「對不起……」她答應了婆婆會去找他,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這段時日以來,她哭乾了淚,一顆心麻麻木木,人生無以為繼。

  但是……她的人生,真的要像那碗泡面一樣,被自己遺忘,任它發爛發臭嗎?如果婆婆還在,應該會擰著她的耳朵,臭駡她一頓吧?

  她動了動,渙散的眸底,凝聚些微光亮,看向一旁靜止的手機。

  她調成靜音,楊仲齊打過很多次,她總是任它無聲地震動,直到電力耗盡,關機。

  之後再開機,總會有他的訊息。

  小容,我要見你。

  我不接受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

  是不明不白嗎?他到現在還不懂問題究竟在哪裡,因為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忽略她的感受。

  婆婆說,或許是她的名字取壞了,害她一生要為所愛的男人蹉跎。

  女為悅己者容。

  為了那個「悅己者」,她改變自己的模樣,迎合他想要的那個樣子,安靜、溫柔、乖巧、沒有情緒、沒有聲音,她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如今回想起來,只覺背脊發寒。

  而那個男人甚至還不愛她,充其量,只是「己悅者」。

  女為己悅者容,更悲哀。她怎麼可以容許自己變成那樣?

  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太牽強,就好比她送他的那支表,在她一廂情願替他戴上時,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好或不好,就只是由著她。

  那時,她沒想太多,他情緒本就內斂,笑容一向都淺淺的,雖然不至於讓人覺得虛假或敷衍,但久了……才慢慢思索,那些無差別笑容裡,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場面?

  他對誰都是這樣,面對媒體、鏡頭,也能這樣笑。她研究了好久,原來,她並沒有比較特別。

  她其實知道,他回到臺北,一次也沒有戴過那支表,因為不襯。

  他所在的場合,衣著、飾物,隨便一樣都會被大作文章,如同他送的鑽戒,她戴來也是戰戰兢兢,渾身都不對勁,只有在他來時,才會戴給他看,作個樣子。他們,都是一樣的。

  不搭的人與物,擱在身邊終究是彆扭。

  她不知道該怎麼見他,維繫他們的,一直都只是她單方面的癡迷而已,可是現在的她,再也沒有力氣愛了,一旦連這都沒了,他們之間又還剩什麼?

  雖然她還不知道,她的未來在哪裡,但是現在,她很清楚——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掉這支手機號碼。

  §第9場 沒能讓你在遇見我後,比原來更幸福

  楊仲齊再也聯絡不上她,兩人徹底斷了音訊。

  他找了徵信社探尋她的消息,但是至今,還沒有回音。

  楊家目前也正值多事之秋,無暇顧及到她。忙完三叔與三嬸的後事,他要面對的,是公司權力重心的改變,以往,有三叔與叔趙做他最有力的後盾,無論他做任何決策,都可以無後顧之憂地放手一搏。

  如今,楊家一死一傷,他真的只能單打獨鬥,很多時候,備覺力不從心。

  幸好,叔魏經此一事似乎沉穩許多,父母走後,無數次蹲在兄長病房外,無聲痛哭的無助大男孩,現在卻可以站在至親病床前,堅毅地對他說:「哥,你安心養病,我會扛起所有的事情,你以前做的,我都會做到。」

  叔趙只是點點頭,吩咐他們找律師過來,把手頭持有的股份轉到他名下。「仲齊現在只能靠你了。阿魏,我和爸都在看著,不要讓我們失望。」

  他們的大男孩,長大了。

  現在,無論陪他熬夜加班到多晚,都沒喊過一聲苦。

  身體很累,每天只睡五個小時,躺上床本該好好休息,腦袋卻異常清醒,掛念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兒,如今好不好?

  對情愛一事,他本就看得極淡,也不曾懷抱過期望,如果她願意留下來,接受這樣的他、接受他能給的就只是這樣,那麼,楊夫人這個位置也一定會是她的。

  既然她決意走出他的生命之中,依他的個性,也不會強求,在一起必須兩相情願,若一方不情不願、心有怨懟,那還有什麼意思?

  尋她,只是基於道義,他對她有責任,無論如何得安排好她的未來,確認她一切無礙,如此,他也才能沒有齡欠。

  再說,他也得跟她把話說清楚,不該這樣不清不楚,幾句話含糊帶過。

  若說談過之後,她還是堅持離開他,他也會尊重她,瀟灑地放手,就此結束。他承認,在男女情事上,他確實涼薄。

  只是,如今胸口空晃晃的惆悵與掛念,卻是他不曾預期的。

  他真的在想她。

  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偶爾傳來的簡訊,想念她叮嚀穿衣、吃睡的關懷心意,想念她柔恬的笑容、擁抱的體溫。

  於是,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氣,秘書依往常慣例,替他將假期密集排成三天連假時,他還是習慣性地來到同一個地方。

  他後來,查了產權,將築緣居買回。

  那時只是想,讓她回歸原來的生活,如果她真的厭惡到再也不想看見他,他也可以承諾,永不再踏入這裡一步。

  即便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欠她的,不是還她一個築緣居就能兩相抵銷。

  他站在鐵欄外,想著,以前的這個時候,已經有一道身影飛撲而來,將他的懷抱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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