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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不間斷的門鈴,催促宋擎加快了腳步前去應門。

  門一開,微啟的唇凍結了聲音,他忘記本來想說什麼,門外倩影,教他又驚又愣。

  不會吧?他以為尹伯安是在說氣話,難道——他真的將實情告訴心語了?

  他驚疑不定地望著她,在無法掌握的情況之下,他只能選擇冷漠以對。

  「你來做什麼?我這裡不歡迎你。」

  尹心語不為所動,幽幽然比著手語: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宋擎重重一震,瞪大眼看她:「你——」

  我什麼都知道了。擎,你不該瞞我的。

  宋擎僵立原地,好半晌無法反應,直到她伸出小手,憐惜地撫過他俊挺依舊、卻略顯憔悴的臉龐,他才回過神來,狼狽地退開數步。

  「你不要碰我,我們——已經不是夫妻。」

  我們是,一輩子都是,那份離婚協議書,我打死不簽。

  「你——」宋擎沒轍地瞪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突兀地譏笑出聲,「是啊,你是沒必要簽了,反正,有個命不長久的丈夫,這婚離與不離,都沒差別。」

  別激我,你知道這一回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半步的。

  宋擎生硬地別開眼,無力迎祝她深情執著的眸光:「我沒必要收留你。」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言不由衷嗎?說你不愛我,說你娶我是另有所圖,還有呢?你還有什麼說沒說?擎,這不像你,你不是個會逃避現實的人,你到底在怕什麼?

  「那你呢?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不同樣也在逃避現實?」宋擎反唇相譏。

  什麼意思——

  「你不是還惦著三歲那年的悲劇,無法接受事實,所以潛意識地在壓抑自己,逃避面對嗎?否則你為何一直到現在,都還不肯開口說話?就連我以離婚相脅,你都還是情願躲在自己的保護殼中,我算什麼呢?在你心中,我竟不比一段陳年舊事重要!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找我?」

  不!不是這樣的!她大為震驚,情急地想挽留他,卻遭他揮去。

  「我不要聽任何的解釋,我只要一句實質的承諾。」

  尹心語靜默下來。

  你——真的這麼介意嗎?

  「我還是那句話,除非你親口說出來,否則,我不要見到你。」他強迫自己不許心軟,硬是絕決地將話逼出,「回家去!」

  尹心語深知他的脾性,再僵持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除非——

  好!你不留我,我走。但是擎,我已經嫁給你了,爸爸那兒不是我的家,而我們的家沒有了你,也不再完整。我已經沒有家了,如果你忍心看我露宿街頭,那我認了。

  接著,她轉身離去,而他,傻住了。

  她不會是說真的吧?

  心語外表柔弱,內心卻比誰都還要倔強,既然她這麼說,那就表示……

  該死!他低咒了聲,迅速追了出去。

  他得找回這個老是惹得他既牽掛、又心疼的女人,免得她真的挺了個大肚子在街上亂晃,存心嚇死他!

  追出馬路,他心急地張望著,尋著心之所系的人兒,然後發現,那個膽敢威脅他的女人,就站在路口接近轉角的地方,用著完全不意外的溫柔眸光凝望他、等待他。

  這、這可惡的女人!她根本就是算准了他放不下她,絕不會任她就這樣離開。

  他一步步走向她,很生氣,也很無奈,他發誓,等會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訓她一頓,如果狠得下心的話,他還要狠狠打她的屁股,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動不動就拿自己來威脅他。

  然而,就在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就差那麼一步!他幾乎已經要將她擁進懷中了,由左側車道彎出的車輛朝他們疾駛而來,他無法多做思考,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反手將她推開,獨自承受漫天襲來的劇痛——

  這一幕,就在她眼前活生生、血淋淋地上演,像是用慢動作播放的影片,淒豔刺目的血花渲染開來,刺痛了她的眼,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母親由高樓跌落時,那種驚栗悸駭的可怕感覺。

  「不——」她發狂地嘶吼出聲,喊出了積壓在心頭的悲厲哀輸,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沖向他,顫抖地擁抱血跡斑斑的他。

  「擎,你睜開眼,別嚇我,別這樣嚇我啊——」

  宋擎費力地撐起眼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再一次,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成串淚河,決了堤的奔流,滴在他臉上,血淚交融,漾開模糊的血花,她泣不成聲,驚懼地直喊:「擎,是我,是我!你別丟下我——」

  他淒悽楚楚地笑了:「這是你……第一次喊我……夠了,已經夠了……」從不敢奢求,能夠親耳聽見他的名字由她口中喊出,如今,上天能夠慈悲地在這最後一刻圓了他的夢,他已經很滿足了,再也不敢苛求太多。

  無力的眼眸,緩緩合上——

  「不夠,不夠的!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擎,你看著我,求求你,別閉上眼,別不理我——」悲絕的狂喊,一聲又一聲,伴著救護車由遠而近的笛鳴漫向天際,幽幽蕩蕩,卻再入不了他的耳——

  手術室的燈亮著,而手術室外的尹心語憂懼惶然地等待著。

  身上還殘留著點點血漬,那是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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