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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背上的傷哪來的?”那膚上一大片怵目驚心的傷痕,已無一處平坦,縱然收口,依舊不難想像起初的疼痛。

  她一心怨著過去的欺瞞與蒙蔽,拒絕猜想他五年來音訊全無,可能是遭遇到什麼事,直到他背上的傷痕喚醒了她。

  他不在蘭姨過世的時候回來,不是因為他不願;未曾搜索過她的屍身,便自作主張為她造了衣冠塚,完全否定她生存的可能,也不是他不肯,而是他不能?

  夙劍視他為師門叛徒,青玉門上下同仇敵愾,豈會少他一頓責罰?

  相對於她的驚愕,他只是淡淡地帶過。

  “也沒什麼,就幾條難看的疤,反正傷在後面我自己也看不到,別去在意就好了。”真是大意了,他並不想動用苦肉計這招。

  “那腹部這條呢?”方才她壓根兒沒注意,看了他背上傷痕,才認真地巡視過他正面上身,沒想到他右下腹竟有條突起的疤。她刻意探向他右側背後,果然對應的部位也有道疤痕,她滿是震駭,急問:“何時傷的?”

  “呵,就知道你關心我。”鳳歧笑得滿足。

  縱然她對他不諒解,也慢慢拾回以前的情分了。他真的為此高興。

  “你!”尋蝶氣得臉頰愈來愈鼓,不悅地撇過頭。“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稀罕,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誰,你何必對我掏心掏肺的。”

  “生氣了?”他連忙安慰。“別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跟你右手一樣是道胎記而已。”

  “胎記?!”這麼說來確實是劍傷了。尋蝶對此說法就算不滿也得接受,她不想自打嘴巴。“那我只能說令堂挺會生。”

  “噗哧——哈哈哈!”他真的不是故意當她的面大笑出聲,難怪梓姨說她常冒出令人哭笑不得的話。“噯,別走!咳,我不笑就是了。”

  鳳歧攔下尋蝶,瞧她唇瓣緊抿,美目微眯,打算來個相應不理,他暗道糟糕,連忙安撫。

  “你想知道,我怎麼可能不說,但是你得讓我延個幾天,梓姨交代我不少事情,期限短促又急,我得優先處理。”

  “好吧,既然你都抬出梓姨了……”她紅著臉,忙著澄清。“先跟你說好,我這個人什麼事都好奇,你可千萬別會錯意,以為我……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呵,當然。”他漾起淺笑。

  她若好奇心旺盛,梓姨怎麼成天念她一副死人樣子,對人對事都愛理不理的。

  呵,這丫頭,還真嘴硬……

  過了幾天,日子來到十五,早上飄點小雨之外,依舊風和日麗,滿城飛花。

  按照慣例,尋蝶不到日落絕不踏出房門一步,平常編曲授琴的她還得練習新曲,剩餘時間全分去閱讀小說、傳記、軼聞,收集編曲的靈感。

  奇怪的是,今天日未西沉,遙掛東方,尋蝶纖纖襲人的身影就出現在春撥樓二樓的主座上。她斜臥躺椅,手持紅皮小說,頭梳雲髻,頰邊自然垂下兩綹微彎的髮絲,不點而朱的櫻唇小口吃著綿白的桂花榚,一旁的桌上還有一碟杏仁薄餅供她換口味。

  “梓姨說你該待在房裡練琴的。”鳳歧覷了個空,捱到她身畔坐下,將手上一疊厚厚的標單擱到桌上。

  尋蝶擱下翻不到幾頁的小說,不知是讓書裡的人物氣著,還是讀累了,揉著鬢角,臉色微恙。

  “梓姨又沒說我不可以到主座上看書,礙了鳳管事的眼了?”她沒好氣地回答。

  她太小覷管事一職了,他的事只有多沒有少,要坐下好好談上半個時辰,連譜都沒有。

  “倒也不是,是擔心你準備不周,事後會怨怪自己。”他輕笑,拿出草繩系好一疊標單,準備午時開標。

  為了尋蝶晚上的演出,春松居上下忙得跟過年似的,從卯時開始競標主座,至正午時開標,誰不轉得像顆陀螺,而且初一、十五住房的客人遠比其他時候多,鳳歧能得空坐在這兒聽她抱怨,還是犧牲早膳的時間,先將能準備、能吩咐的事情辦好才抽空過來。

  只能說義母太有遠見,重建春松居時,特地辟了兩層宿房,繞著尋蝶撫琴的舞臺成一個“回”字,收音雖不比主座清楚,也是悅耳,加上普通、精緻、上等的宿房一應俱全,能不爆滿嗎?

  “你放心吧,本姑娘可不是空有名氣的草包,經得起考驗的。”

  “呵,是我多慮了。”鳳歧拿起杏仁薄餅就口。

  他知道尋蝶還在等他的故事,可時候未到,他也沒辦法,總得把事情先處理好吧?

  鳳歧囫圇吞了幾塊餅,拍去指間碎屑。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就是有辦法教人停下目光,欣賞他煥發的神采。

  她這幾天觀察下來,發現他挺得人心的,每每到了主座,跑堂的夥計總會畢恭畢敬地遞上酒水,連她調教的琴姬也不例外,見了他便親自送來一壺黃山毛尖,而且一刻前,她才在露臺為客人撫完曲子。

  “她挺有心的,你不對人家表示表示?”瞧那名琴姬離去時頻頻回望,似乎在等他出聲,她莫名地惱火了。

  “我該表示什麼?”他眨眨眼,俊臉湊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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