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擒鳳 | 上頁 下頁
十八


  他再也支撐不住地閉上雙眼,直直往前倒去——

  金風送爽梳竹而過,沙沙輕響美如淨樂,竹林下,兩名神態雍容的少婦提著果籃,沿著清澈小溪往山上的觀音寺走去。

  “銅安城裡也有廟宇奉祀觀音,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花上三天,跋山涉水到這兒來,還放下春松居的生意不幹,你身子不好,少操勞了行嗎?”

  “這裡對我意義非凡,當年我跟焚光,就是在山上的觀音寺相遇的。”

  “就因為這樣?你太不夠意思了吧,這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問你好幾年了,現在才告訴我。”虧她們兩個是生死相交的好姊妹,真讓人氣結。

  “我跟焚光差了二十來歲,以前不說,是因為你反對,現在不說,只是單純忘了。”沁蘭看著氣嘟嘟的小梓。她的性子跟年輕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變,喜怒全寫在臉上。

  沁蘭不禁笑了,拉緊與這季節不符的狐毛披風,繼續前行。“又不是多大的事兒,焚光都走了快五年了,他的事情,我自然少說了些。”

  “是你有本事容忍他,什麼門派規定不得嫁娶,不能迎你過門,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被他糟蹋,想來我就有氣!”沁蘭是個孤兒,從小渴望有個家庭、有個疼她的丈夫,結果焚光那傢伙一個也給不起。

  出資替沁蘭開了春松居又怎樣,人又不在身邊陪她,兩人收了個義子,還不是只燕子,春去冬來,每次回來待不到三個月就巴望著往外飛。

  “氣什麼,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這樣就夠啦。”漫步在涼爽竹林下,那些愛呀、恨哪,都隨風了。

  “說得容易,那你還年年上山……噯,沁蘭,你瞧,河裡邊的是什麼?”實在氣不過的她本想再數落兩句,誰知一抬手,恰好指到河裡一抹漂流的白影。

  “不好,是人!”沁蘭放下果籃,抓了竹竿想勾起水裡的人,無奈兩個女子力小體弱,哪裡贏得了強勁的水流,幸好有人駕馬車經過,幫了她倆一把。

  “是個姑娘……天呀,傷得好重。”測了她的鼻息與脈搏,幾不可聞,但人還活著。沁蘭抹了抹汗。“小梓,我們帶的傷藥夠用嗎?”

  “小傷還行,可這傷根本沒用,她腹部的傷委實太深,整罐金創藥倒下去,全讓血給沖出來了。”她也急著,不過是為急著沁蘭拭乾薄汗。“你自己也小心點,現在風大,你流汗吹不得,風邪易侵啊!”

  “沒時間管這小事了,小梓,把玄黃丹給我。”她撕下裙擺,迅速卻不失小心地包紮著。人命關天,現在是一刻也浪費不得。

  “不行!”小梓堅決反對。

  玄黃丹是焚光特意留下來的,僅有三顆,非到病重昏迷,不會輕易使用,到現在都二十幾年了,沁蘭只有在八年前才服了一顆續命,極度珍貴啊!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她服了一顆,還有一顆不是嗎?”她拉緊撕下的裙擺,血還是汩汩流著,這姑娘受了如此重的傷還不死,讓她遇上了就是所謂的緣分,一顆玄黃丹算得了什麼。

  小梓不情不願地拿出丹藥,喂給這位重傷的姑娘。沁蘭請好心的馬車夫送她們三人一程,到山下的客棧好為她治傷。

  辛苦地將虛弱的她運上馬車,還走不到一段路,玄黃丹的功效就開始作用了,隱約可聞她斷斷續續的囈吟。

  “歧……鳳歧……”

  “起風?”沁蘭以為她冷,將披風解下,蓋在她的身上。

  “沁蘭!你顧顧自個兒好嗎?你要是病了,春松居該怎麼辦?”當然,要是講得聽,那就不是沁蘭了,不過小梓還是忍不住數落她幾句。

  “放心吧,還有你打理呀,這幾年我身子不好,你接手做得不錯,反正在我有生之年,春松居不倒就行了。”

  “這種話只有你說得出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下子,我們該拿她怎麼辦?”

  “擔心什麼,就看著辦呀!”沁蘭說得簡單,平心靜氣。

  船到橋頭自然直,千年不變的真理,何必自尋煩惱呢?

  陰晦潮濕的岩壁洞穴裡,彌漫著一股不散的黴味。這裡是青玉門囚禁犯下重罪弟子的地方——思齊洞。

  那時,重傷的鳳歧被隨後趕上的夙劍扶住,未能如願與傲梅聚首。可遭夙山所傷,並未免除他的刑責,他腹部劍傷收口初愈,調養了一半立刻領罰。

  剛受完刑罰的他趴在濕氣甚重的稻草堆上,背部皮開肉綻,還得忍受萬蟲啃咬的痛癢。

  他嘴角嘲諷一笑。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前人留下來的規矩,舉鼎他勉強接受,開棍就真的很要命了,他幫助傲梅,傷了同門弟子,對前任掌門不敬,林林總總的罪名加一加,整整開了他五棍!

  他因此變成現在這要死不死的鬼樣子,連藥都沒上,就被扔進這思齊洞裡自生自滅。

  這也算是殊榮吧,青玉門創派百餘載,他可能是第一個終生囚禁的弟子。

  “呵……”

  就在快要昏迷的一刹那,達達腳步聲由遠而近,往思齊洞而來,可鳳歧全身痛到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別說是抬頭看看來人是誰。

  驀地,火辣辣的背上透出一股舒適涼意,鼻間竄進淡淡的藥草香,他正想開口問,來人卻先打破沉默。

  “師叔,你可知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