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戲紅妝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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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河道上仍有船隻往返,不管有沒有人走動,燈火絕不可滅。 冊庫點起油燈,焦油味道有些刺鼻,數量又多,沈清聞不習慣,眉頭總是皺著,在昏黃的燈火下,神情更是恐怖。 「沈清,我先走了,等會兒離開記得鎖門。」一名記簿站了起來,扭扭脖子,伸了個懶腰,滿嘴抱怨。 「累死老子了,真不是人幹的活。」 沈清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回去小心點,夜裡路不好走。」 「這聲音真細,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冊庫裡來了個姑娘。」記簿低聲碎念了句,把桌上的清冊放進腳邊竹籠裡,明早有人會收。 「午班一堆人趕船,工作多如牛毛,你偏要上趕著跟老陳換,我要是你,能在早班多待一天,絕對不會早一刻走。」沈清但笑不語,記簿自討沒趣,收拾得差不多後,就摸著鼻子離開了。 偌大的冊庫裡,只剩沈清一個,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謄完單據,收好清冊,洗了筆,粗略地審視下冊庫的狀況,滅了油燈,鎖好門,像個老頭子似的,縮著身子晃了出去。 沈清才進漕幫幾天,識得的人不多,不過在碼頭待了一個下午,別人認他一個總是簡單多了,走在路上不時有人朝他打招呼,問他一句:「要回去了?」 他笑著點頭,腳步不急不緩,兜兜繞繞,又走回冊庫,來到窗下。 外面還有人走動,他沒時間猶豫,踩著牆邊裝滿沙石、用來防洪的麻布袋,蹬上牆壁,俐落地翻進屋裡,以肩著地,順勢在地上滾了半圈,落地如貓無聲無息。 他躡著腳尖,走到存放清冊的那十八隻箱子旁。 陸長興今早走了,第一班上京的快船,幾乎全分舵的人都去送行;駱雨忙著查陳昌銘的爛賬,陸長興一走,他馬上領著理刑司的人離開,其間還來冊庫點了幾名記簿去問,估計這會兒還沒脫身。 眼下無疑是他最好的機會! 他取出收在衣袖裡的油罐,在箱子後側的鐵鎖片上,塗了厚厚一層,有了潤漬,開箱幾近無聲。 怕被人發現,他不敢點燈,幸虧他夜視能力不錯,窗外透進來的燈火與月光,就足夠他看清楚冊上文字。 他一目十行,為求神速,專心一意。 「總算露出你的馬腳了。」 沈清大驚,不僅為冊庫裡有人感到震撼,最讓他心涼的,莫過於這道攝人心魂的男音,就在他耳邊響起,十分地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對方由鼻息吐出來的暖意。 「你是誰?」沈清告訴自己越是緊張越不能亂,不管此人武功多高,能隱在冊庫一隅不教他發現,他都必須沈著應對,尋找脫身的機會。 這人笑了笑,沈清可以感受到他又近了自己幾分,噴在他頸間的氣息更是濕熱。 「你清楚我是誰,我卻不清楚你是誰。沈清絕非你的本名,不如你先介紹一下,混進漕幫有何目的?」這人又笑了,像在逗弄小獸似的,以指輕挑了他的頰肉,語氣饒富興味。 「還是你更想說說你跟首輔之間,有何過節?」 沈清知道這人是誰了,他閉了閉眼,像墜入冰窖,顫著開口。「幫主說什麼我聽不懂。」 陸長興嗤笑一聲。「全身上下都是破錠,你還想裝什麼?」 「幫主冤枉我了,我是想幫您過濾清冊,找出首輔的把柄,看能否疏緩漕幫之憂,並非心有不軌,請幫主明察。」不管這事真假,沈清也只剩下這點可以當藉口,一邊沈著應對以爭取時間,一邊在腦中規劃脫身路線。 他能進來埋伏,大門的鎖肯定解了,冊庫外多少人等著他出去,沈清不敢想,唯一的希望,就是從另一扇窗戶跳出去,往西面囤貨的地方,鑽縫逃了。 「既然是為漕幫好,何須偷偷摸摸,過來跟我說一聲不就好了?我也好請教你,如何找出連我都看不出來的把柄。」陸長興施力往他脖子一壓,冰涼又尖銳的觸感,在沈清已經涼透的心上,又倒了一桶碎冰。 從頭至尾都是一個圈套,而他是網中的魚,他脖子上的刃物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沈清吐出一口濃息,現在他能運用的手段,只剩承認了陸長興的推測,鬆懈他的戒心。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居然教陸長興留意上了,他卻沒有發覺。 「從你推倒阿牛開始。」沈清究竟是如何利用阿牛阻隔林正南的搔擾,他在碼頭上看得一清二楚,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對沈清就特別留意。 不給他辯駁的機會,陸長興接著說。「會些拳腳的人不足為奇,加上你個子嬌小、偏生女相,又有顆思緒多彎的腦子,少出風頭才是保命之道,真正讓我覺得你這人絕對有鬼,就是因為你識字。」 「……幫主如何說?」要說他暗中使壞讓阿牛出頭,替他擋下風雨還情有可原,識字又是如何成了他的破綻? 「連這點都想不透,看來我是高估你了。」陸長興失望地歎了一聲,手上的劍卻還是牢牢地架在他的頸間。 「都窮到吃不上飯了,還能念書習字?還能買筆墨硯臺?你的字可不是用樹枝在地上依樣畫葫蘆就能練出來的。」 「陸幫主果然觀察入微,看來是我大意了。」原來打從第一天開始,他的尾巴就捏在他的虎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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