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夫君請留步 | 上頁 下頁
十九


  “好。”杜晴蜜垂首,默默地褪去衣衫,

  蔣負謙不疑有他,總要褪去外衣才睡得好。當他掛熄圓桌上的小燭臺,俯身而下前,眼角餘光似乎瞧見晴蜜縮腿上床,衣衫褪得只剩頸間及背心各有條交結的紅繩,連一節節突起的背脊都能瞧得清楚。

  他以為他眼花了,然而房內燈燭盡滅,視線受阻,只能就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儘管如此,她未著寸終的柔美身軀依舊一覽無遺,紅繩早已絕跡。

  “你在做什麼?”他背過身去,臉上、身下都起了難遮的反應。

  “我想……既然是夫妻,該辦的事還是要辦一辦。”杜晴蜜用棉被掩胸坐起,如瀑秀髮似絲帝滑下,她一把撥到胸前,微微地側過身子,頸間到腰側的線條十分引人遐想。她羞聲道:“夫君,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是負謙的人,更是日思夜想想真正成為負謙的人,等待時的每個呼息都像是要吐出她連日來的悲惱與抑鬱,皆是需要動到全身力氣的濃重呼息,雖然使勁,但腦子越發輕快,滿滿的期待混著羞怯,呼息也急促走來。

  結果等到的,卻是一件帶體溫餘韻的男袍兜頭罩下。

  “你準備好,我還沒準備好,快把衣服穿上睡吧,我先到外頭透透風。”好冷靜冷靜,晴蜜怎麼會……明明逗她一下就害羞不已的,怎麼會當他的面褪衣?

  他開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像遙難似的想抽拔迷亂的心情,可惜他的房間位於有加頂蓋的圓樓裡,瞧不見滿天星斗。仿佛吸不到氣似的,便拉開書房的門沖入內,開窗讓冷風醒醒他的腦子,吹散他滿腦旖旎,真覺得快被剛才那幕蒸熱了。

  晴蜜怎麼會……蔣負謙兩手撐在窗軌上,冷風吹得他腦門發麻,卻無法吹散他在腦海裡勺勒出的、她側身的線條。

  “可惡!”好不容易壓下的衝動又上來,說到底,他還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蔣負謙怒拍窗臺的聲音傳入房裡時威力已經消了泰半,但打在杜晴蜜心上的力道像活活挨了八十大板,不死也痛得只剩半條命了。

  她果然太抬舉自己了。忍著羞快褪去衣裳,以為今晚就能做一對真夫妻,蔣負謙疼她愛她,這事總能成的,卻原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急慌了什麼爛招數都使上,想用身體來落實兩人的關係,把他綁住,以後蔣負謙怎麼看她?怎麼想她?

  杜晴蜜不敢想,臉上熱熱辣辣,像受了個耳刮子,嘴裡濕濕鹹鹹的,淹得快喘不過氣來,現在就算她哭瞎眼睛,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都怪她太急躁,太自以為是了……

  蔣負謙冷靜過後,梆子過三更了。他很少失態,卻一再栽在晴蜜手中,倘若婚事不快點發落好,發狂的一定是他。

  “呼……”他鬆開綁發,前襟大開,月色照額,在他身後拉長影子,只差腳邊沒滾幾壇空酒壺,否則搭起來也有幾分狂人味道。

  這麼晚了,晴蜜應該也睡了,他急著離開當下迷蒙的氛圍,無法分神顧及她的感受,她一定哭了吧?

  現在著急也太晚了。蔣負謙自責得很,看來明早要好好跟她解釋一下。今晚答應她不會在書房留宿的,躺在她身旁,她隔天起來,一睜眼就能看見他,心裡應該會好過點,比較能聽進去他的道歉跟解釋吧?

  蔣負謙悄聲回房,不敢點燈驚醒她,摸黑回到床邊,褪了鞋襪外衣躺上,轉向內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並蹭到她身後,手一搭上腰——之哪裡是晴蜜? !

  他把棉被掀開,就真的只有棉被。他急了,這麼晚了,她一個人能去哪兒?蔣負謙慌得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就要衝出去找人,幸好他再次環視了房裡一回,在角落的燈檯旁瞧見了一抹蜷曲的身影。

  “傻姑娘,你怎麼睡在這兒呢?”聽她呼息混著啜泣鼻音,一定是狠狠哭過才會有的沙沙聲,她就在地上鋪件舊衣,身上蓋了件舊袍,雙手交迭為枕。“真是的,我讓你心痛,你就讓我心疼嗎?唉,全怪我不好,不該瞞你的。明早我什麼事都跟你說,你且再忍忍幾個時辰就好。”

  唉,什麼驚喜,根本是驚死他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自食惡果了。

  蔣負謙打橫抱起杜晴蜜,瞧她何止眼角濕濡,臉上壓根兒找不到一塊幹的地方。他輕手將她放到床上,抖被為她蓋好,隨即躺上外側,將她擁入懷裡,她的頭就枕在他的肩窩。

  以為他會睜眼到天亮,殊不知鼻間盈滿她的馨香,不消一刻就睡得不醒人事了……

  杜晴蜜隔天一樣起了個大早,為他端來熱水,再端來早膳,每天都分兩趟工,等早膳擱上房間圓桌,熱水的水溫正好是最舒適的時候。

  昨天晚上,她哭累了睡著前,蔣負謙真沒再回房過,她從心驚等到心急,心寒等到心碎。反正一切都是她種下的果,她本來就該承擔,但是能擔多少,能擔多久,她沒信心可以明說,灰心喪志得很,卻沒想到早上轉醒時,一睜眼就是他的鎖骨,抬頭一見,就是他冒著新生鬍鬚的下顎,她一陣茫然,又哭了。

  她從沒喜歡過誰,頭一次喜歡一個人就要死不活的,原來感情不是你儂我儂,而是酸甜苦辣成,五味都有,很折磨人。

  在她哭泣時,蔣負謙就醒了,正想著如何破題解釋,她就跨過他的腳跟下床,穿戴整齊,以木簪盤發,端著水盆出門去了。

  他松了口氣,見晴蜜沒打算離開,他便躺在床上裝睡,思索該如何解釋才能化解尷尬,回到他拾起她唇角沾及的餅屑送入口,而她嬌羞低頭,小心地啃大餅時的柔美氣氛。可惜他腦袋一片混沌,她已去回兩趟他仍然迷惘該從何開口。

  “夫君,該起來了。”杜晴蜜雙眼哭得紅腫,嘴上硬拉出的笑容如凋零半殘的桃花。她遞上溫熱的濕布巾,待他接過,一如往常為他料理更衣等等的細節小事,只有她心裡知道,在他面前每跨出一步都是鞭答。

  “昨晚的事——”蔣負謙更完衣,兩人並肩而坐吃飯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解釋。再這樣下去,晴蜜都不肯正眼看他了。

  “別說了,是我不好,仗著夫君寵愛,拿喬了。”杜晴蜜一碗大米粥差點灑了出來,這時候她真不想聽到這件事。

  對,她是孬種,她寧可裝聾作啞都不想撕破此刻平和的假像。她抖著手把碗扶好,不敢看他。“以後夫君說什麼便是什麼,我不會再自作主張,請夫君放心。”

  “晴蜜!”蔣負謙抓住她雙肩,恨不得把她搖醒。“昨晚不是你的錯,是我真沒準備好。姊姊現下還在福州,我不好跟她聯絡商討婚事,才一直把這事情擱下,你聽清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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