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夫君請留步 | 上頁 下頁
十一


  蔣負謙覺得可愛,故意施力握了一記才抽回手。

  “對了,午膳是茶號出錢安排,讓茶戶輪流做的,你別怕,儘量吃。大娘們都說你吃太少了,擔心你累倒,如果你一口氣吃不下太多東西,放塊餅在身上,餓了就拿出來吃幾口,知道嗎?”

  他總想多照顧她一點,多看著她一點,雖然吃住都在茶莊,不可能半顆饅頭當一頓,但就怕她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不敢放開來吃,對她完全不敢硫忽。

  “這……我不敢。”杜晴蜜皺眉,尋常當家會放任夥計在工作時放肆吃嗎?

  “我授意的,有什麼好不敢?其他茶農若想這麼做,我不會攔。”

  “多謝公子,我到鳴臺山後就沒有餓過肚子,每餐都吃得很飽,看我個子也知道我食量有限,是大娘們誇張了。大家對我很好,公子也對我很好,這些我都會記得牢牢的,你就不用再擔心我了,真的。”她不敢多吃,但也沒有餓過,這樣就好,再多她拿了也會心虛,又不是做得多好。

  “好吧,我就信你一回,不會省小事讓鳴臺山背上虧待茶戶的汙名,回去忙吧,我回茶莊整理整理就要下山了。”

  這個把月來他為晴蜜延了一些事,再拖下去今年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吸,好,公子慢走。”杜晴蜜點點頭。腳跟才轉方向,蔣負謙又喚住了她。

  “阿貴明天不上山運茶了,我要他送茶磚到省城慶餘行去,當初商隊大哥也算照顧過你,記得要他替你轉達謝意,我合再替你備禮。”

  “省城嗎?太好了,謝謝公子告知,我一定會請阿責哥替我轉達的!”杜晴蜜又露出了像看到床鋪般的笑容,直率而耀眼,炫著他雙目。

  她很重情,他知道,只是……阿貴“哥”讓他上揚的嘴角還沒成形就垮了下去,隨意朝她點了點頭,就順著路下山了。

  憑什麼阿貴就是“哥”,他卻是“公子”?

  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在她眼裡並沒有變得比較特別,從認識到現在,對他的態度都一樣,而阿貴不過為她倒了幾簍生茶,憑什麼能得她一句親切的稱呼?

  蔣負謙揮袍,忿忿地走回茶莊。

  鳴茶茶莊為了曬茶儲茶,特意建了兩棟圓樓,由茶山向下眺望,一處有蓋,一處中間挖空,以分做室內、室外的曬茶場。

  圓樓可分的房間數又比三進院落多,附近茶農制茶趕貨誤了時辰賦歸,可直接落腳休憩。大夥兒感情觸洽,像一大家子似的,逢年過節都會在圓樓裡一起吃飯圍爐,好不熱鬧,連婚喪喜慶都會在這裡辦,讓大家一塊兒操忙。

  若非事務繁重壓身,蔣負謙很喜歡待在圓樓,哪兒也不去。他的房間連著書房,兩間打通,由窗向外看去,是他費心開展的梯田,順著房外欄杆向下望,是一群人為了鳴茶忙進忙出的景象。

  他在鳴臺山找到了存在的價值,在這裡,蔣負謙不是可有可無的人,沒人可以用一句話就否定他的努力。

  “當家,龍家來信了。”一名十來歲的小夥子拿著一迭以紅繩抽好的信件敲門入內,第一封右下角就寫著蔣舒月。

  “好,你擱下後就可以出去了。”蔣負謙由窗邊回頭,待小夥子步出書房後,立刻到案前抽出姊姊寄來的信件,詳閱之後,馬上推門喚人。“阿正,幫我到茶山找晴蜜過來。”

  他到別處巡茶山回來後想了想,晴蜜對他生硫有禮,可能是礙於他的身分而不敢過於親近,怕招惹閒話,之前又把他視為債主,急著清還償她紆困的盤纏,豈會對他感到親切?阿正、阿貴就不同了,輩分地位相當,噓寒問暖不覺得有壓力,互動便自然許多,這點讓他嫉妒不已,又苦思不到法子好拉近兩人的距離。

  晴蜜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鳴臺山的茶戶喜歡她是件好事,她才能悠然自得地待下來,但他就是看不慣阿正他們示好的舉動,聽不順耳晴蜜那聲“哥”,所以他一回來就把阿正、阿貴調回圓樓做茶餅,不讓他們有機會接近晴蜜,但事情緊急,剛才送信來的小夥子才一轉眼就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往下一探正好看見阿正推貨準備裝車,只好差他跑這一回。

  他一直望著門口,心情越發浮動,希望每個眨眼後,就看到杜晴蜜站在門口,怯生生地望著他,卻又挾著一絲興奮偷覷他。才幾天不見,就像吃飯少了鹽巴,味道都不對了,每回用餐,她的身形就更加清晰,捧碗舉筷大快朵頤的模樣像掘地薯挖到金元寶似的,每每讓他發嚎卻得偷偷隱忍。

  “公、公子?”杜晴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公子是想什麼想到出神?嘴角還微微笑著。回來鳴臺山後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挺有當家氣魄,很難得能見他一次笑頰,真想再多看幾眼,不過阿正哥人還在她旁邊呢。

  “咳,你來啦。”還以為是他想出來的幻影。蔣負謙立馬收拾飛脫的心情,要她坐著說話,至於阿正——“你忙去吧,別少了出貨數量。”

  “哩。”阿正看了幾眼杜晴蜜,他爹娘猜側當家准是喜歡人家,才對他跟阿貴嚴詞厲色。既然無緣做夫妻,當她哥哥也好,“你自己小心點,我先出去了。”

  什麼叫自己小心點?他這裡是龍譚虎穴嗎?蔣負謙眯起眼,只差沒把阿正的背燒出兩個窟窿。

  算了,不理他。待阿正離去並帶上門後,蔣負謙朝坐在一旁的杜晴蜜揚了揚姊姊的回信,“你就是為了每月寄四百文給蔣舒月,開銷才大的吧?”

  他的懷疑一直沒有釋下,先不論她之前待在油行已經對應到他起初的臆測,在客棧時她就曾提及要將錢寄還給他,不禁使他將兩件事聯想在一塊兒。姊姊資助人時鮮少合要求回報,晴蜜對錢卻自有一套原則,更惹他發想,想測一測。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杜晴蜜低著頭,不敢看他,尤其在她垂下的視線裡走進了一雙男人的黑布靴,連說話的力氣都快被抽空了。

  不過是一件小事,算起來更是她的私事,還特地將她由茶園召回,難道是想替她清這筆賬務嗎?如果是他的話,這確實不無可能。

  她不敢往臉上貼金,認為蔣負謙對她特別好,可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也像照顧她一樣照顧他底下所有茶農吧。

  她謹記自己的身分,不敢腧矩,可他真的太過分,不能像尋常老闆般,認為“我出錢聘你,就是要榨幹你最後一份價值”嗎?像緩風一樣徐徐地吹撫著她,溫馨如滴水穿石,在她心上鑿出的不是洞,是井啊!

  “蔣舒月是我姊姊。”蔣負謙倒了兩杯茶,便坐到她身畔,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尺見方的茶几。“她一直想找出是誰每個月寄四百文給她,我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給你月例前,特地在銅錢的貫孔處,點了朱砂。”

  他迭起鑰錢,拿著朱砂筆往貫孔一穿,不消幾回功夫,就解謎了。

  “你們姊弟真像,都是施恩不望報的人。”杜晴蜜幽幽地歎了口氣。難怪他會問她是否認識蔣舒月,沒想到在他們倆首次見面時就開始懷疑她了。

  “願聞其詳。”蔣負謙挑眉,對她的說法感到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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