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心 > 夫君請留步 | 上頁 下頁


  隔日起,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沒有一刻鬆懈,連上茅房都守在外,以前覺得天真可愛的憨笑,現在看來是滿滿的反感與作嘔。老闆娘為了軟禁她,不讓她看店接觸外人,有人問起她馬上就被打發走。

  在精神飽受折磨之下,為求自保,她假意要裁布補丁縫衣衫,把針線剪刀搬進房內,先把戶牒縫上褲管,又拿剩布做了個比她手掌大的荷包,放入連月存下的銅錢綁在腰際,隨身帶著,再把利剪藏在枕頭下方,每夜枕著發抖。

  今天油行早早就歇了,老闆娘要她回房待著,她覺得可疑,站在房門口遲遲不敢進去,最後是被死拖活拖架進房裡的。

  一進房,老闆娘就開始剝她的衣服,還命令兒子褪去衣褲。她死命掙扎想沖出去,卻被扯住頭髮往後拉,幾巴掌連摑下,賞得她腦門昏沉,意識迷離,無助地被人推倒在床上。老闆娘就壓著她的腿,要她兒子來……

  幸好他不識歡愛,一時緊張過度無法成事,就趁著老闆娘分神斥責她兒子沒用時,手摸進枕頭底下抄起利剪,往他的大腿狠狠刺去,藉機逃了出來。

  她終究不夠狠,不然就一把斷了禍根。

  杜晴蜜匆匆將事情前後交代一遍,其中難以啟齒的部分就斷續帶過。

  蔣負謙不是傻子,一點就清楚,沒想到眼前的母子這麼過分。

  但老婦完全不見愧疚,甚至還大言不慚地說:“我兒子不懂,總要有人幫他,你不肯,只好由我來了!年輕人,我看你也不想惹事,不如把我媳婦交出來,我可以再包個大紅包給你沾沾喜氣。”

  “不用了,留著打點牢裡夥頭吧。”此事人神共憤,他不可能撒手不管,見老婦狠瞪,他態度更為強硬。“既然你說這位姑娘是你的媳婦,理當不介意跟我走趟官府向縣太爺親口解釋吧?如果是我誣告,最多罰錢了事,大不了再包個大紅包給你去去穢氣,這點小錢蔣某自認還花得起,如何?”

  “你!”老婦氣急,卻無計可施,晴蜜的戶牒確實不在她手上,當初跟牙婆問時,牙婆說晴蜜是黑戶,進不了大戶人家當丫鬟,才來找她幫忙介紹差事,到了油行記得要給工資才不會跑掉,等要嫁娶時再找她弄個戶籍就行,為此還便宜了她五兩銀子,還以為撿到寶了呢!“哼,年輕人,你是從外地來的吧?這裡誰不知道晴蜜是我油行裡的夥計,我看你還能護她護多久!兒子,先回去了。”

  “晴蜜也要一起回去!”他真把杜晴蜜當成媳婦,死活就是不跟母親走。

  杜晴蜜躲在蔣負謙身後,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搓著手臂直發顫。

  “不回去,就跟我一道兒見官。”蔣負謙笑看老婦,眼裡的冷箭是一發接著一發,存心跟他們耗上了。

  “走吧,別把事情鬧大。放心,娘一定幫你討門媳婦。”老婦萬般保證,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杜晴蜜松了一口氣,趕忙把衣服穿綁好,向蔣負謙道謝。“多謝公子相救,晴蜜感激不盡。”

  “一件小事,不足掛齒。除了油行,你還有其他去處嗎?”蔣負謙待她衣著整齊後才回首。

  他沒有取笑的意思,但……他從未見過像她一樣,圓得如此勻稱的姑娘。

  臉圓得像包子,皮膚白滑得像珍珠,眼睛如尾端咬了一口的飽滿荔枝,很具福相,鼻頭則似熟透具彈性的鵪鶉蛋,連紅潤的唇瓣合起來時,都像顆珠璣櫻桃。

  她個子嬌小,只到他下顎,身形穠纖合度,不瘦不胖,跟她五官有很大出入。整個人看起來討喜可愛,很得人緣,難免會多看幾眼。

  杜晴蜜搖了搖頭。“我沒有親人了,被牙婆送到這裡來,雖然待了八個月,但出了油行,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只識得幾名熟客,想想也沒理由去打擾他們,可能得麻煩公子護我出鎮,我再到隔壁村避避風頭。”

  到時,能走多遠是多遠。還好她有先見之明,做足準備以便隨時逃跑,戶牒跟錢都帶在身上。她手擱到腰間,臉卻綠了一半。

  她的錢呢?

  杜晴蜜幾乎把全身都摸遍了,就是探不到她的荷包,該不會是掙扎時掉了吧?她又確認了兩、三次,還原地跳了幾下,但什麼影子都沒有。她像朵枯萎的花,頓時失了生氣。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就是在說她嗎?

  蔣負謙猜測她的舉動,忖度她的神情,估摸著是掉錢了。既然遇上了便是緣分,這點小事他還幫得起,助她離開不是問題。

  “晚了,這時出鎮,比那對母子危險的人多的是,也很難說他們母子不會尾隨,待我們分頭,立刻把你擄走。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到客棧替你要間房,明早再護你出去,甚至能護你到鄰村。”他明早要過去看茶山,說不定還能再替她尋個安穩的落腳處。“對了,我姓蔣,蔣負謙。”

  “蔣公子萬福。可是我身無分文,住不起客棧。”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工資一夕間化為烏有,她連哭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明日就得面臨斷炊疑慮,上天給她活路又立刻讓她碰上絕路,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杜晴蜜不禁歎息,只能當作是離開油行的代價了。

  “不用煩惱錢的事,只要信得過我就行。你考慮得如何了?”好人不易當,若她不點頭,反而是他成了強搶民女的要犯。

  “這……”杜晴蜜猶豫著,不是信不過他。他看上去年歲不大,身形高瘦,氣度卻十分沉穩老練,眼神銳利但不帶審視鄙夷,總覺得他很客觀理智地去分析眼前每件事,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給足了她安定的力量,輕而易舉地贏走她的信任。她猶豫不決的原因是不想占他便宜,但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妥協。“蔣公子哪裡人?等我以後有能力,再把住宿錢寄還給你,還有賠償你這件被我弄髒的衣服。”

  血跡已乾成暗紅,洗過也會留漬,壞了這件好好的竹青長袍,實在可惜。

  蔣負謙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脫口問:“你認識蔣舒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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