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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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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於門外的兩人,沉默地看著緊閉的門扉,總算明白了逞一時口快後,必須面對什麼下場。 「這下可好。」廉貞橫她一眼,「誰教你要抖出一百年前?」放眼看去,這附近就只有這麼一戶人家。 她很堅持在這方面不能吃虧,「我不想被你佔便宜不行嗎?」 在他倆互不相讓的瞪視之下,一陣拉長的狼嗥聲,打破了互瞪中的寂靜,伴著遠山陣陣傳來的狼嗥,只只振翅返巢的歸鳥,排列成行地自他倆的頂上嘎聲飛過,天都抬首瞧了瞧西天已快不見光明的霞色,再看向拒她於門外的門扇,她突然有些後悔方才為什麼要多話。 廉貞火大地把話一撂,「不想被佔便宜那就繼續睡林子吧。」不要說他沒給她機會睡草皮以外的東西,這回可是她自己搞砸的。 「又要睡林子……」她一臉含悲帶淚,並在賴在原地不肯走時,又再次拖拖拉拉地被他給扯進林子裡。 天色暗得很快,拉著自艾自憐的天都在林於裹找到夜宿之處後,生起火堆的廉貞,坐在她身旁看著草草吃過乾糧後就累得先睡的她。 那一雙扔過他好幾回的繡鞋,在火光的跳躍下靜靜映入他的眼底。 沉寂了一百年後,他的生命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而這些,全都歸功於這個跟他完全不對盤的女人,他挪了挪位置,湊近她的身旁偏首凝視著她的睡姿,他發現,他似乎總是忙著跟她拌嘴吵架,而從不曾像現下這般好好看過她。 她和前世很不同,話多、脾氣大,還有一副生在王家的高傲心態,在與她相遇前,這是他完全想像不到的,然而在心底默默數落著她之餘,他不得不承認,其實他也沒資格說她性子不好,因在百年前,與她相比,他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的他,少年得志,又獲得聖上的信任與提拔,平步青雲的他,性格本就乖僻,在朝中也我行我素慣了,更是常一年到頭跑得不見人影,因此就算到了該娶妻的年紀,朝中百官也沒人願把閨女嫁給他,而他當年之所以會娶出雲過門,還是看不下去的聖上特意下旨賜婚的,不然,就算他會打光棍一輩子,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以往在他的觀念裡,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不過是身為男人的本分,他對婚姻不曾抱著什麼期待,在朝中與六器平起平坐的他,一顆心全都在朝政、與該如何助陛下驅逐神子的大業上,家庭與妻子,不過是他身後的尋常一景,雖然他常往返家中與京城,可他留在京城裡的時間,卻遠比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多。 然而就算是這樣,好性子的出雲,卻從不曾生過他的氣,也不曾抱怨過什麼,她只是恪守著人妻的本分,代他盡心盡力服侍公婆,安靜地待在家中盼他歸來。 以往他從不覺得出雲有何重要,也不認為在他全是武士忠誠、家國大業的生命裡,她能佔有一席之地,他只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但當他親眼見到她為捍衛家園而戰死的屍首時,他這才明白以往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從沒給過她一副可以倚靠的肩膀…… 他還算是個人夫嗎? 城破那一日,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人在哪?臨陣產子後,面對著入侵的神子大軍,她又在想些什麼?那一雙總是等待著他的眼眸,到了最終還是沒來得及盼到他的歸來,當烽火燒進了城裡時,在四下飄飛的點點星火中,回首檢視他倆曾走過的那段路,臨死前仍是孤孤單單的她,恨不恨他?總是把話藏在心底的她,有沒有話要對他說?滿腹說不盡的虧欠,像是一湧而上的潮水,直將跪在後悔血地裡的他給滅頂淹沒。 百年來,在看遍了人事的消竭興衰後,他刻意學會遺忘,好讓自己不要記住太多是與非、遺憾和歉疚,因他得一人長久且孤獨的活下去,若是仍記住了那些回憶裡的負擔,只會讓他過得更痛苦而已,然而這些年下來,他是遺忘了太多太多,但卻有一張臉龐始終都存印在他的心底,或許,這就是她為他的無情所給他的懲罰。 永遠的記住她。 往往在最深的黑夜裡,只要看著在黑暗中燃燒的火光,他便會憶起當年的一日之差所造成的家破人亡,每年當秋菊在風中綻現麗姿時,他會靜靜地思念起那一雙總是滿懷心事的眼眸,但無論如何,已過去的,永不會再重來,他亦無法尋回過去的點滴,或是彌補些什麼,他只能背著愧疚的包袱,就和當年的出雲一樣,一個人孤單的走下去。 已經睡熟的天都,在火堆發出叢叢聲響時動了動,她拉緊了披在身上的大衣,趨向熱源地向火堆滾去,廉貞忙探出一手拉回她,睡夢中的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蜷縮起四肢抵抗夜間林中的寒意。 廉貞在將她拉離火堆後,伸出兩指拿掉沾附在她臉上的青草,並彎下身子,就著火光仔細地看著這個曾是無聲隱藏在他心底的愧疚。 只是在這麼看著她時,他卻突然覺得他離百年前的出雲很遙遠,因自天都出現在他的面前後,她所描繪編造的一景一物、人事風光,皆是從前的他與出雲未曾擁有過的,性子與出雲完全相反的她,或許正是當年總是事事壓抑著的出雲,心中最想成為的模樣,只是當年她沒有這種機會,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歎了口氣,仰首看向藏在枝椏間的滿天星斗。 若是,老天真願意讓他彌補當年的錯…… 星火愈來愈微弱的火堆,暖意漸失,廉貞再次扔了幾根乾柴讓火勢重燃後,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定的他,脫下披在身上的大衣,輕輕蓋在天都的身上。 天曦未明,晨霧淡淡,人間尚未自一林的幽靜裡蘇醒,但天都卻被某種香得她沒法再睡的香味給擾醒了。 大清早就懷疑自己眼花的她,坐在大樹下直瞧著一旁生暖的火堆上,架上了具小鍋,而不知是何時起來的廉貞,正蹲在小鍋旁製造出在她餓了一晚後,恍然以為自己一覺醒來就置身在天堂的誘人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後右瞄瞄、左瞧瞧,「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 手拿木杓在鍋裡攪拌的廉貞,回頭看了一眼她那像防賊似的表情,不發一語地彎身取出放在包袱裡的鹽袋,灑了點鹽在鍋裡後,繼續耐心地攪拌鍋中物。 徘徊在空氣中的香味,香得天都不但是睡意全消,腹裡的餓蟲也全都早起在她的腹中排排隊站好,她咽了咽口水,走上前看著那一鍋彌漫著誘人香氣的什錦粥,連連吃了不知十幾日乾糧的她,在這餓蟲上腦的當頭,甚想直接扛走這一鍋熱粥,躲到一旁去吃個痛快,只是在想到煮粥者為何人時,她又忙不迭地把所有的口水都吞回腹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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