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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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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胸口那顆似碎了好幾回的心,逼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後,當她停獅在親爹的將軍府前時,她知道,胸膛裡那顆已碎的心,再也不可能癒合了,她茫然地望著府裡內外飄飛在清晨風中的白幡,像是失了所有力氣般地跪坐在地,當府裡傳來一陣陣誦經的聲音時,神智恍惚的她,這才動作僵硬地卸去身上的戰甲,一路叩跪進府內,在管家的引領下,一路跪行入府,直至她爹的靈前。 四下絲絲扯痛她心弦的哭聲!纏綿不絕於耳,府中所有的奴僕皆跪在靈前,一室書滿了功勳和惋惜的白色挽聯,與滿地紙折的白蓮,將她眼前構築成一片蒼白的世界。 一段白綾,就靜擱在靈堂的案上。 所有知覺都已被抽空的她,在府裡的嬤嬤合著淚替她換上孝服,並在她臀上簪上白花時,她才茫茫地自地上站起,兩手捧來那段據說是黃琮用來懸樑的白綾,低首顫抖地緊握了它許久後,半晌,不顧眾人的攔阻,她像瘋了似地在府內到處尋找,可她找不到半封黃琮留給她的遺書或是留給他人的隻字片語,她找不到黃琮執意尋死的理由,她找不到她會失去這世上唯一親人的原因,她找不到半點黃琮不會就這麼拋下她的謊言來騙自己! 她甚至來不及見他最後一面。 她不知皇帝究竟對黃琮說了什麼…… 當殿上文武百官皆無動靜,或者該說是因夜色而不敢妄動時,站在大殿金階之上的月相月渡者緩緩開了口。「來人,將她拿下。」 早已將殿裡殿外包圍的十二騎,雖是接到了月相的命令,但在一殿的寂靜無聲中,卻是無一人敢動。」 「臨陣脫逃,身為北域將軍,你置北域大軍於何地?」月渡者帶著興師的眼,邊說邊踱下金階,「你不配為第一武將。」 然而夜色仍是不改初衷,執著地望向皇帝浩瀚。 「我父真是自縊而亡?」她不信,堂堂帝國六器之首,第一武將的生父,為國鞠躬盡瘁了一生,也總是承擔著重責的老父,無緣無由,他怎可能突然以自盡來結束生命? 「你可親眼去瞧瞧。」生性溫和的日相日行者,也難得地木著一張臉,冷冷地對她道。 夜色目光淩厲地瞪他一眼,「為何他要如此?」 日行者頓了頓,避開了她的目光,在這問題上,選擇緘口不語。 「陛下,臣只要一個回答!」她扭頭再望向浩瀚,只想自這個見過黃琮最後一面的人口中得到一個使她成為孤兒的答案。 許久之後,浩瀚坐正了身子,語調不疾不徐地問,「朕若答了你,你可願棄刀?」 「臣願。」 他的黑眸中隱隱透露著嚴厲,「黃琮將軍兵敗天馬郡,造成我軍嚴重損傷,身為六器之首,將軍自扛所有罪責,以死一彌己過。」 她不肯置信,「只如此?」 為了這麼點小事?不可能,勝敗乃兵家常事,黃琮怎麼可能會因此就以死來負責?更何況她的及時趕到,不也救了黃琮與蒼璧兩位將軍,以及他們的六器大軍?若要將功抵過,她這女兒所建的功,也足以抵她父之過! 「就如此。」浩瀚以不容質疑的語調向她下令,「把刀放下。」 清脆兩聲,兩柄長年佩掛在夜色腰際的刀,在守諾的夜色二話不說地棄刀後,重重落在殿上。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浩瀚目光森冷地問。 「臣知。」雖然得到的答案,並不能說服她,但她仍記得君臣之間的承諾。 浩瀚朝日行者彈彈指,「日相。」 「臨陣脫逃,棄袍澤生死不顧,按律,當斬。」一手捧著律典的日行者,毫不遲疑地說出她這麼做的唯一後果。 當下殿上百官皆因此而刷白了一張臉,眾人深深屏住了氣息,雖想救夜色,但她所犯的罪之深,又不是他們能力所及,因此他們只能將冀望的眼光投至夜色身上,就盼她能開口替自己開脫些什麼,然而,夜色卻在這時保持沉默,更是把他們都給急出一身大汗來。 「夜色……」一個與她交情較不錯的武官,在人群中低聲喚著她,但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他猛然一怔,這才發覺目光空洞的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正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當日行者揚手招來十二騎時,坐在上頭的涪瀚揚手將他們斥下,並以洪亮的音調讓殿上所有人都聽見。 「革去她所有功名,將她逐出中土!」 「陛下?」手捧律典的日行者,愕然地看向擅改了處置的他。 浩瀚沉著聲,「按旨照辦。」 「臣遵旨。」在他金口一開後,即使是不合帝國之法,日行者也只能照辦。 站在原地未動的夜色,麻木地呆站許久後,目光再次集中到浩瀚的身上,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陛下,恕臣斗膽再問一句。」 「說。」 「在臣走後,我軍於北域情況如何?」她沒忘記她所犯的錯。 大抵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的浩瀚,看著她那張在傷痛外也帶著自責的臉龐,輕輕歎了口氣。 「你走後,大軍即敗,退兵至天馬郡外時,石中玉趕至接手戰事,天馬那雖遭天宮收回,但石中玉不但保住了北域,亦將天宮之軍逐回天宮。」雖然沒了主帥,而天宮又有天涯領軍,但北域大軍在她長年的訓練下,損失並不慘重,或許是她的副官刻意為保她一命,不想讓她因大軍兵敗而被殺,因此副官在開戰後即努力保存大軍軍力,不願輕易造成任何損失,更在見苗頭不對時即開始退避,也幸好,在大軍退至天馬郡外時,正巧遇上了趕去探視夜色的石中玉。 總算放下一樁心事的夜色,面上的表情似放鬆了些許。 浩瀚側首看著她,「安心了?」 「謝陛下。」 「將她拿下。」早等在一旁的日行者,在他們把話說完時,即催促著兩旁動也不動的十二騎。 「不必。」浩瀚擺擺手,「她知道該怎麼做。」 理了理一身孝服後,夜色兩膝重跪在階前,朝浩翰深深三叩首,而後毫不戀棧地站起轉身走出宮外,準備去面對她所選擇的命運。 看著她踩著不悔的步伐一步步退離殿內,直至殿外初露的天曦映亮了她一身的白裳,浩瀚一手拈熄了案上的燈焰,想借此將她愈走愈遠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但就在她走出那扇漆著朱漆的宮門外頭,高聳的宮門緩慢地合起隔絕了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時,浩瀚別過臉,無言地看著地上那兩柄由他親手所贈,如今卻遭她遺棄的彎刀。 隆冬末盡,細雪迎著襯亮了天際的曦雲翩翩落下。 在這日,帝國第一武將夜色,遭皇帝親革所有功名並下罪,念在往日之功,夜色被判逐出中土,流刑至迷陀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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