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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就像藥王所說,小姐再不治,日後另一隻眼也會慢慢變瞎。」他迎上她的眼眸,強迫自己必須逼她一塊面對現實。

  「瞎了倒好。」她不以為意地笑了,「我若瞎了,就不必被嫁出去了,看到時誰還敢娶我?」

  「小姐……」他歎了口氣,才想放開她的手,不料她卻一把將它拉回,並將它握得更緊。

  霓裳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況且,我若瞎了,你就不會離開我。」

  此刻在靈魂深處震盪著的,是她眼中的固執與情意,海角像是著了魔的雙眼,在遭她纏住之後,就無法脫身走開。

  「你可以說我卑鄙,也可以說我這種作法很小人,但若能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的話,我願用一雙眼做代價。」怕他將會把她讓出去的霓裳,索性撿在今日把話坦白與他攤開了明說。「我不求你能拋開那食古不化的主奴成見,也不求你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只希望你別推開我,不要讓我離開你,只要能讓你留在我身邊,我願用任何東西來交換。」

  手心遭她握得那麼緊,仿佛心房也同樣遭她握緊了般,心房隱隱顫抖的海角,看著她誠摯的眼眸,瞧見了在那裡頭與他同樣藏而不發的感情,正綿綿密密地朝他的天地灑了下來,在這之中,在這片刻,他不想逃出生天,只想就此沉溺。

  可她說,只要能讓他留在她身邊,她願用任何東西來交換?

  難道她不知道,為了她,為了她的眼,他也願用任何東西來交換?哪怕是這一生,或是這個已遭她困住的靈魂。

  海角緩緩拉開她緊握的手,「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小姐變瞎。」

  倘若為了他的自私,他當然不願她嫁給藥王,若他真依了她的話、也順應著自己的心意得到她,或許他倆將會存一段美好短暫的幸福,而在那過後;她將付出雙眼作為代價,一輩子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裡,他不要她變瞎,也不要再看她多痛苦一分。

  但若是失去她,那麼她的雙眼將會好好的,她的人生可以重新開始,而他再也不必見她因看不見而打翻東西後,臉上所浮現的那份落寞模樣。

  他願不願舍?

  他情願她有個看得見的未來。

  就算,日後他還是只能走在她的身後,不能牽著她的手……

  「這是你的真心話?」看著被他推拒的掌心,霓裳不願相信地問。

  那夜喝醉了倚在他懷中的霓裳,她的真心,她的無限美麗,至今都還縈繞在他的腦海裡,若是說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祈求一個奇跡的話,那麼,那夜奇跡曾在他倆之間降臨,那傾其一生所釋放的熱情,或許將會從此成了他心中永志的回憶,可在那夜她必須相信,有個人,有一顆心,對她再真不過。

  「只要小姐好,我再無怨,也不敢多求。」他垂下眼眸不去看她的心痛,並朝後退了一步拉開他倆間的距離。

  她茫然地開口,「出去。」

  海角抬首看著她,但她卻偏過頭,不讓他看此刻的模樣,因此他只能握緊帶著她體溫的掌心,帶著最後一絲的依戀走出她的房門。

  她的淚,是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落下的,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時。

  躲在門外偷聽的天涯,看著海角遠去的背影,直搖首地轉身走進霓裳的房裡,井在見了霓裳的淚眼時大大歎了口氣。

  他一掌將她按在胸前,「為什麼哪個不挑,偏偏挑那顆悶騷的悶葫蘆呢?」

  原本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的霓裳,在他體溫的包圍下,陸陸續續被勾曳出更多總是壓抑著而沒流的眼淚,她不甘心地揪緊了他,埋在他懷裡的哭聲,因哽咽而顯得破破碎碎。

  天涯不語地撫著她的發,打小到大,他唯一見過霓裳掉淚,是在姨娘死的時候,在那之後,和他一樣好強的霓裳,無論發生何事,總不輕易掉淚。低首看著這個跟他親妹妹沒兩樣的霓裳,天涯沉沉吐了口氣。

  萬般責任皆可拋,國事天下事也都可置之不理,不過家務事這就得好好插手管一下了。

  搖曳的燈焰,像著豔裙的舞娘,在風中擺蕩著身軀翩翩起舞,獨坐在房中的海角凝望著它,仿佛看到了總是喜歡穿著彩衣,躍上枝頭迎風而笑的霓裳。

  小時候,聽朝露夫人說,霓裳是生在清晨的,那時初醒的天際很美,就像是上天披了件多彩的羽衣,在蹬豔的朝陽射向那一朵朵飄流在天際上的雲兒時,就像一件件上天的霓裳高掛在天頂上,所以她就叫霓裳。

  她同時也是他心中的一件上天的彩衣。

  他記不起對她付出的關懷與愛,是在何時混淆的,或許是在她十三歲之後,她愈變愈美的那個時候,也或許就在她七歲那年,緊緊抱住了他的頸項,讓他在大雪夜裡背去找大夫的時候。在他的生命裡,霓裳出現的時間己占了他人生的一大半,而她也佔據了他的整個生命,一直以來,他就是將他的上天彩衣給懸在心中的,他從無意要放,也難以割捨。

  因為要放開她,等於是要他放開全部的自己。

  而在今夜真這麼做了後,除了那份痛不欲生,卻不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痛外,現下的他,腦際空洞一片,仿佛心底最重要的一部分已遭人連根拔起,而他將再也不會完整。

  一柄飛箭劃過空氣的嘯音,令失神的他瞬時清醒過來,他偏身一閃,看著那柄自窗外射來的箭,而後他走至窗邊,看著站在下頭朝他招手的天涯。

  「我家表妹是哪點不合你的意?」在跳下樓的海角走至他面前時,不喜歡囉嗦拐彎的天涯,開門見山地就問。

  「藥王能治小姐的眼。」

  天涯一臉的不屑,「就算能治我也不會把霓裳許配給他。」誰要把自家妹子嫁到那麼遠,還只能住在地底下的鬼國家?就算對方是個宰相也不行。

  「那麼就請城主去說服藥王為小姐醫治。」海角也很希望他能親自出馬去說服那個有點古怪的藥王,請藥王另開條件。

  「行。」他爽快地揚起下巴,「但我也講條件。」

  海角不悅地皺著眉,「什麼條件?」

  「你。」天涯直指著他的眉心,「娶我表妹為妻。」

  海角怔了怔,登時面色一換,匆匆撇過臉。

  「小姐是主我是奴。」

  「又來了……」天涯大歎受不了地用力拍著額,接著火氣大地對他握緊了拳,「你可不可以別老把自己當成奴看?」他是天生就愛自虐,還是當奴當上癮了?

  「我的身分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海角冷冷地陳述著事實,「此事就算城主同意。天宮的長老們也不會同意,畢竟,我的確是個海道出身的奴。」霓裳算來也是天宮的王家人,而他除開是個奴外,他還來自於與天宮不和的誨道,在海道喜,他的先祖更是個禍延世代子孫永不得翻身的罪奴。

  「說得真好聽。」天涯翻了個白眼,把他的推託之詞全當沒聽見。「其實說來說去,追根究低,還不就是你那自卑的心結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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