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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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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那年,他手中所射出的那一箭,徹底改變了他與霓裳的人生。 多少次在午夜醒來時。他會抱著後悔的心情獨坐在黑暗裡想著,當年,他若是別那麼逞強,那麼急著思與天涯一較高下,好向天壘城證明他的存在就好了,當年,他若是只甘為一名家奴就好了…… 天涯繼任城主滿三年,依天宮的傳統,在那年的深秋,天壘城舉行為期三日的秋狩,全城上下男女、不分身分皆可參與,獵獲最豐的神射手,無論先前是何等身分,都將破籍安排進天壘城內,依資歷和年紀擔任天壘城城主身後的要員。 就算只是個城衛也好。那都強過家奴的身分。 海角就是抱著這種心態參賽的。 但在那一年,方習會射箭的霓裳也參賽了,深秋山林裡野獸多,擔心她安危的天涯,不顧他的反對,將自七歲起就愛粘著他的霓裳與他安排在同一級,令原本想借此次機會大顯身手的他,身邊硬是多了個礙手礙腳的小跟班。 有霓裳在,在林裡獵物時,他不時得分心看顧著她,有時都已找到藏在林子要的秋鹿了,但年僅十歲,不善隱匿行蹤的霓裳,卻總會在他出手前嚇跑了即將手到擒來的獵物,她不明白秋狩對他的重要性,只當他是帶她出城遊玩。連連三日下來,山頭的另一邊不時響起獵褐獵物的慶賀號角聲,每聽一回,他的心就更沉一些,而配戴在他身後的號角,在夕日已懸在山頭上時,卻仍是一回也未響起過。 在遠方的天壘城敲起巨大的鐧鑼,向各山的人們表示秋狩已告個段落時,聆聽著鑼聲的海角,心有不甘地想著,那份可讓他脫離奴籍的機會,已一去不復返,至於往後是否還能再有這機會? 他不知道。 失落地站在林裡的他,正消沉得不想回城時,一連串踩在秋葉上的腳步聲忽地在他前頭響起,他定眼一看,是一大群被他處獵人嚇得往山上跑的秋鹿,他數了數,只要獵得了這些為數眾多且肥美的鹿群,就可抵上這三日來的戰績了,當下他毫不多想地架箭上弦,將箭尖瞄準鹿群中殿后的最後一隻秋鹿上。 可在他出手前,四周同時彌漫著另一種異狀,領在前頭的公鹿,驚嚇的站在原地不動,後頭的鹿群,一下子在林子裡不辨方向地潰逃四竄,大抵知道發生何事的海角,屏住了氣息,動作緩慢地轉過身,透過豔豔的夕照,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不知發生何事呆站在他身後的五、六步遠的霓裳,而就在霓裳的後頭不過兩步之處,有只為了過冬,同樣也在山上四處搜尋獵物的母熊。 「小姐……不要動。」他邊低聲對她說著,邊把手中的箭揚起瞄準,「千萬不要動。」 一無所知的霓裳,在他舉箭瞄準著她的後頭,而他臉上又佈滿嚴厲的神色時,她滿臉害怕地拉緊了自己手中的弓,半晌,抵不過好奇心的她,沒聽他的警告緩慢地回首看向身後。 嘶吼一聲過後,突地改變動作猛然高高立起的巨熊,令海角所發的第一箭只射中巨熊的胸口,他連忙再派第三箭,一箭射中熊眼,因見著獵物而涎著口沫的熊,頓時疼痛不堪地兩爪亂揮,被嚇白了一張臉的霓裳見狀,忙不迭地轉身想逃。 「小姐!」忙著再派箭的海角在霓裳往旁跑時,不住地發箭往她身後追著她不放的巨熊,聽了他的叫聲後,霓裳馬上轉向,像要尋求他庇護地改往他這邊跑來,此時已將箭尖瞄準巨熊兩眼之間的海角,毫不猶豫地射出手中之箭,原本朝他直線跑來的霓裳,卻在那刻腳下的步子顛簸了一下,離開了原本的方向不說,還偏向了那柄箭所射的方向。 中箭的巨熊發出刺耳的咆哮聲時,霓裳的驚叫聲也同時響起,劃過她左眼的飛箭,準確地射中了巨熊的兩眉間,但在它倒地時,兩手緊緊捂著左眼的霓裳亦路坐在地上,霎時腦海一片空白的誨角,飛快地上前,扔開了手邊的弓與箭,抽出腰際的軟劍,一劍刺向還想朝霓裳揮出熊掌的巨熊,再趕緊將霓裳抱離原地。 鮮豔的血絲,和著她的淚水,緩緩溢出她的指尖,霓裳繃緊身子抵抗左眼傳來的燒灼感,心亂如麻的海角看著她不敢哭出聲的模樣,他趕忙挪扡她的手,將自己的巾帕按在她的左眼上,再將外衫撕成條狀好將它綁住,而後抱起她,十萬火急地往山下跑。 在他即將沖出林子前,因等候過久,而感到有些擔心的天涯,正準備進林去找他倆,在這一進一出間,他們正巧撞上了彼此,海角臉上那從未有過的惶急神色,令天涯趕緊低頭看著海角懷中還在哭泣的霓裳,在見著受傷的霓裳後,面色從不曾如此嚴厲的天涯,二話不說地先是為霓裳點了睡穴,再拉著海角往別業跑。 「如何?」親自去找來大夫後,等得不耐煩的天涯,在他看過霓裳立即拉著他問。 「小姐的眼傷,雖未到瞎眼的程度,但這將會大大影響她的視力。」上了年紀的大夫,再次看了沉睡的霓裳一眼,搖首之餘歎了口氣,「若是情況一直未好轉,或許再過些年……」 「她會瞎?」已事先猜想過最壞結果的天涯,滿臉慍色地替他說完他不願說得太白的話。 不想正面回答的大夫,只是低首偽裝忙碌地開藥方。 「你可以退下了。」天涯邊說邊兩眼直瞪著站在大夫身後的海角。 「是。」也知道這兩人之間氣氛極度不對的大夫,留下藥方後,三兩下就收拾好藥箱,趕忙離開此地。 門扇一關,天涯即一拳重重揍在海角身旁的牆上。 「你是怎麼看著她的?」在海角動也不動時,天涯一把扯過他的衣領大吼。 兩眼只是定止在霓裳身上的海角,沒有開口反駁或推託些什麼,惱得本想再揍他一拳的天涯,一骨碌地揚起拳心,正欲落下時,卻見著了海角那張懊惱自責的臉龐,他登時氣息一窒,手邊的拳頭又放不下,只好出氣似地在牆面再落下一拳。 「這事,別張揚。」好一陣子過去,氣息較為平穩,思緒也較清楚後,天涯扳過海角的肩對他叮嚀。 宛如噩夢初醒的海角,不解地眨著眼。 天涯一把抹著臉,「你若為她著著想,就別告訴任何人,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她日後還要不要嫁人?」 「是。」還沒想到那麼遠的海角,眼下的心情全都在霓裳的身上打轉。 「明日你就把她送至我的另一座別業,在她的眼傷痊癒前,別讓她回城。」覺得這座別業離城不夠遠,無法讓霓裳安靜無擾,也不被城民發覺,天涯看了看霓裳的情況後,三兩下就作好決定。 「夫人那邊呢?」與霓裳相依為命的朝露夫人若是問起,那該怎麼辦? 天涯揮揮手,「朝露夫人和我娘去織女城作客了,我會叫風破曉將她們再多留一陣。」 「有必要連夫人都瞞嗎?」他不懂這事為何連最親近的人都得瞞,按理說,就是因為事況嚴重,更應該由最親近的人一塊掩飾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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