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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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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忙著打發三不五時以婚事當藉口來搗亂的天涯,一邊忙著秋盡之前處理完緘內大小事,整整與海角在房裡關了十日的霓裳,在終於踏出房門後,立即前往位於天壘城後山頂上的神宮,去見居於神宮的雲神雲笈,和雲後商討今年奉神大典的事項。 不過在她進了神宮,把祭祀的清單交給宮女呈給雲笈過目後,她便一手撐著下頷開始在座上打盹。打盹到後來,若不是寸步不離跟著她的海角眼明手快,她恐怕會當著雲笈的面,大喇喇地趴在地上睡給雲笈看。 總覺她臉色有些不對的海角,將昏睡的她攬進懷裡,才把手擱至她的額上,掌心下傳來的熟悉熱意,隨即讓他鎖緊了眉心,顧不得連聲招呼都沒跟雲笈打,他便急急忙忙地帶她下山找大夫。 自小到大,總是不能適應四季更迭的霓裳,每在深秋與初冬交替的時間犯病,次次一病,她都會咳上個好些天,自她接任副城主後,每年秋收過後的時節,也就成了她最累的日子,因此她總是在果過頭後開始發燒,然後再昏天暗地的咳上好一陣子。 飄浮在空氣中的藥味,和外頭燃燒秋葉的氣味,交織成一種霓裳記憶中的味道。 在海角請來大夫看過後,照著大夫新開的方子煎藥的海角,蹲坐在遠處窗畔的小椅上,拿著蒲扇小心地照料著藥爐的爐火,頭上敷著濕巾的霓裳躺在床上側著身,將臉龐仰成一種思念的角度,張大了眼,將遠處的背影深深刻印在心版上。 她伸出一指細細描繪著他的身影,指尖滑過他寬闊的肩,不得不彎曲的背,再滑過他不經意側過的側臉,順著臉龐的弧度,她輕撫過他飽滿的額,高挺的鼻樑,和從這個角度只看得見些許的唇。 蒸騰而上的熱氣,在海角揭開爐蓋倒出藥汁時模糊了他的臉龐,霓裳戀戀地收回指尖,將那曾遠遠碰觸過他的指尖,擱放在自己唇上。 盛好了藥汁的海角,回首看她是否仍在睡,見她已睜開雙眼醒來,他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走向她,先將藥碗擺在床邊的小桌上,再扶起她。 「小姐,該喝藥了。」 渾身都軟趴趴,也使不出什麼力氣的霓裳,任他扶抱起她靠坐在床邊,她不語地看他端來藥碗,以湯匙舀起一匙,將還燙熱的藥汁吹涼後,才送至她的唇邊。 她想,天底下除了他外,或許不會有任何男人會像他這般,親自為女人煎藥、吹涼喂藥,捺著性子等她慢慢喝完,再停下來以巾帕為她拭淨嘴邊的藥汁。又或許,天底下除了她外,不會再有任何女人像她這麼得上天寵愛,因為,上天慷慨地將一個名喚海角的男人,送進她的生命裡伴她左右。 在他專心喂藥時,她直視著他額上細布的汗水,乏力的她,很想伸手為他拭去,更想告訴他,像這種事,就交由城裡的嬤嬤來做就行了,他一個大男人不必委下身段這麼做的,可這些年來他總是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也不管他人如何作想,或是如何看輕他,他的眼和耳,總是可以為了她而刻意地看不見、聽不見那些。 讓她喝了一陣,想讓她休息一下的海角,不經意見著她微蹙著眉心的模樣時,忙停下手邊的動作問。 「小姐,是不是藥太苦了?」 她輕輕搖首,「不會。」 海角盯審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會,半信半疑地以指沾了藥汁送入口。苦澀得難以下嚥的滋味,令他不禁擱下手中的藥碗。 明明就是苦得不得了,而她向來就不愛喝苦藥的,為何她要撒謊? 「小姐還要再喝嗎?」他不忍心地問。 「要。」霓裳看著他因捧著藥碗而被燙紅的手,很堅持要將他的心血全都喝完。 他邊說邊搖首:「小姐,你不必忍的,我可以叫大夫照舊方子另開幾帖,再重新煎過。 「你想太多了,事實上.我覺得這比舊方子還要好喝。」不想見他為此再忙一回,她索性抬起沒什麼力氣的雙手,將他手中的藥碗接過,就著碗緣仰首飲盡。 」小姐……」才剛煎好還燙口的,她居然就這樣灌下去?海角忙不迭地想阻止她,可得到的卻是她遞回的空碗一個,裡頭的藥汁滴滴不剩。 充斥在口腔裡濃得化不開的苦意,讓霓裳差點破功當場皺緊了一張臉,她努力地吞咽,試著讓那些苦得害她想去找大夫算賬的苦味散去,並抬起一手撫上海角的臉龐。 「別老是皺眉頭,再皺下去的話,你很快就會變老頭子了。」她以指尖在他的眉心輕揉,煞有介事地說著,「若是要老,那也該是先老我表哥,你不可以老得比他還快。」她可不願,在她面前,他永遠只能對她擺出這副表情。 絲絲笑意溜出他的唇角,「不可以老得比城主快?」看樣子,這些年來天涯真是被她給恨慘了。 「沒錯。」她信誓旦旦地握緊了拳,「我就是要你把天壘城第一美男的名號搶過來,到時我看那個自戀的傢伙還囂張不囂張得起來。」仗著自己長得還不賴,身邊又老是有一堆蜂蜂蝶蝶圍繞著,所以他老兄自己的婚事都不必急,全都轉嫁急到她身上?誰要他來雞婆? 「我會照小姐吩咐盡力試試。」他含笑地看著她好了許多的氣色,「小姐要不要睡一會?」 「待會。」她搖搖頭,一雙了無睡意的水眸,直逗留在他難得出現的笑臉上不走。 被她目不斜視地看著,起初海角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漸漸的,他發現她的眼神是那樣專注,不加回避也不掩飾,在那雙坦坦的眼眸裡,更不存半點嬉鬧玩笑的成分,這令他覺得他倆之間的氛圍變了,有種令人想閃躲但又更想沉溺的味道,灼灼的目光似語引飛蛾的媚燈,拉著他不斷深陷。 他本是想回避的,但戀著不走的雙眼卻有自己的主張,無論如何喚也喚不回,他聆聽自窗外傳來的沙沙聲響,在這一刻,他覺得外頭正燃燒著的,並不是秋葉,而是他那顆難以自拔的心。 「小姐,你在看什麼?」他沙啞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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