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黃泉冥火 >


  不可思議的寒意,自她雙腳一路上湧,似潛進了她的血脈般,密密麻麻地爬遍了她的全身,或許是心驚,也可能是恐懼,她說不出此刻佔據她軀體的那些究竟是什麼,總之它們在她所能感覺的每一處,以利錐鑽刺,以鞭頻笞,將她撕裂成一片片後,再將血肉模糊的她兜在一塊,要她看看,那是現實,那是她得去受的疼。

  「我不信……」她失神地喃喃,仿佛在此刻,也只能用此寥以掩蓋那已不可改變的過往。

  「很抱歉,但你手中正握著事實,你已在地底沉睡了百年。」藥王歎了口氣:「無論你信與不信,這皆是真的,我沒必要欺你騙你,我只是在告訴你一段已過去的歷史。」

  像是雙手被燙著了般,花詠悸懼地扔開手中的族譜,當族譜落地的聲響傳至她耳底時,她的兩耳像是狠狠地被撞擊了一下,在撞擊過後,悄生的火光在她心中燃起了最猛烈的烈焰,陣陣火光中,她看見了即將被焚毀的一切。

  「殿下……」她緊握著拳,執著地要再聆聽另一則未宣判的死刑,「女媧殿下呢?」

  「女媧與天孫皆在戰中戰死,海皇則選擇了沉睡,至今尚未蘇醒。」藥王不忍心地別過臉,「至於女媧其他的神婢……也已隨女蝸在戰中戰死。」

  回憶的潮水在他的話落後,再次回到了花詠的身畔,低低淺淺地為她唱著悲切的潮音,她想起了那夜姐姐們對她說過的那些活,她想起了那個最後團聚的夜晚。

  那夜大姐面上的欲言又止,放心不下;二姐哽聲不語,甚至不忍去看;三姐哭得難舍依依,淚濕衣衫……

  答應大姐,無論日後發生何事,你都會笑著面對。

  笑著面對?

  怎麼面對?她所擁有的小小世界,在她醒來後已灰飛煙滅,無法回首。

  那曾拉著她的手、擁抱著她的姐姐們,再也不會回到她的身邊,她甚至可以想像,她的姐姐們是如何而死的,誓言永生守護女媧的她們,定是擋在女媧之前為她而死,而她們所倒下的地方,或許就在她沒跟去的沙場上,就在她們不讓她一同留下來的過去裡。

  哽咽得疼痛的喉際,像是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冒湧的珠淚滑出她的眼眶,在一片凝滯堵塞的傷心中找著了唯一的出口,汩汩地滑落她的面頰,滴落在這塊百年後她所不識的土地上。

  「你……」藥王試著要安慰她,朝她伸出的手,卻在下一刻被她揮開。

  揮開他的手、赤腳躍下床榻,忍著一身的不適、一腔的心碎,花詠不顧一切地奔向這間房裡最近的出口,漫無目的地直往外頭沖去,而被她突如其來舉動愣住的眾人,則是一時之間忘了要反應。

  「攔著她……」藥王氣急敗壞地嚷嚷,「你們還不快攔住她!」

  陌生的宮景與人們,一一闖進花詠沒有準備的眼底,她像只陷入迷陣的迷裡,在複雜的宮廊上四處亂竄,當心跳聲大得令她聽不見任何聲音時,絲絲的光芒自她的頂上灑落而下,她頓時確定了方向改往上跑,提氣快速飛奔,將追著她的人們遠遠甩在後頭,在無盡的石階上奔跑了一陣後,她伸出兩掌一鼓作氣擊開上方鎖住的門扇。

  乍開的門扇攜著一束束的日光射在她的身上,陣陣清風迎面而來,她怔住了腳步站在宮閣最頂處,難以置信地看著腳下的一切,在她眼前,是一處她從未見過的地域國都。

  這是什麼地方?

  沒有天空,沒有太陽,藏身在地底的這座偉大地都,有著整齊若模盤的街道與民居,環繞著街道的河水,在頂上天井落下的日光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這兒甚至有著成蔭的綠樹,起伏的山巒上還種植著果樹與一叢叢的竹林。在地都的城域外四處,通往地底四面八方的跑道,就如同地上那些她曾看過的大道般,唯一不同的是,處處明亮一如地面上的這兒,是靠一面面設置在天井下方的銅鏡,投射至大街小巷中的銅鏡,以光反射而照亮整座城市一如地面上的白書。

  這不是她所知的黃泉國。

  風聲中,雜亂的腳步聲停在她的身後,腦際一片空白的花詠,雙目無神地回首看了他們一眼,而後她的兩腳,在他們的目光下開始往宮閣的宮欄處退去。

  「你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幽泉邊喘著氣邊向她解釋。

  幹竺直向她招手,「對對對,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你先過來,別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

  然而她卻聽不見、看不見他們,焰澤似的髮絲飛掠過她的臉龐,那些她方清醒時憶不起的記憶,在這當頭,也不管她願不願意,能不能接受,像幅繪卷般地在她腦海中攤展開來,逼痛心疾首的她一一過目。

  她想起來了,在女媧即將率眾開戰的前夕,她們四姐妹被帶至黃泉國的地底晶林中,女媧將手中的神器交給她,並對她下了令,而後她們不顧她的聲聲哭求,任女媧強行將她封印,並施法令她永遠的離開了她們……

  她淒慘地搖首:「這不是真的……」

  是的,這一切只是個謊言,她並未醒來,她仍在她的噩夢中尚未蘇醒,一定是的,因這不是屬於她的世界,她不能留在這,她必須找到女媧,找到那些未來得及與她告別的姐姐……

  只是,她們在哪兒呢?

  四下尋找的她,跨過宮欄,在風中仰起臉龐,急切地想找到那條回家的路。

  「別跳,別跳呀……」慢一步趕到的藥王扯大了嗓門,「快拉住!」

  飛快撲上前的眾人,在指尖碰觸到她的衣袖前,她已一躍而下,眾人的驚呼聲未止,一抹熟悉的身影飛快地自底下另一處的宮廊上躍出,準確地在空中截住她,他在接到人後,兩腳在屋簷上一頓,借力再躍至下方的另一座宮廊上。

  「你說女媧命你守護冥斧,你不顧那對冥斧了嗎?」不善溝通,只善行動的馬秋堂,在站穩後望著懷中的女人。

  花詠茫茫然地抬首,首次在這陌生的世界裡見著了唯一一張熟悉的臉龐,是那張在她夢中清晰無比,一模一樣的臉龐。

  她怔愕地看著他,「我見過你……」

  馬秋堂愣了愣,隨即想起當時在地底,似乎曾見她張開眼看過他一眼。

  「你在我的夢裡。」她喃喃低語,伸手輕觸他的臉龐,像是想證實他的真偽。

  「是我拿走了冥斧。」他徐聲解釋,一下子將她的夢打醒。

  指尖觸及他的溫度後,花詠這才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夢,並在他的話裡,明白了繼女媧之後,是誰成為冥斧新一任的主人。

  「你是誰?」她想退開,但他卻緊攬著她的腰不放,令她無可避免地直視著他。

  「馬秋堂。」

  「大人,天宮的使者來了。」

  次日清晨,接待完突然造訪的貴賓後,幽泉來向身兼宰相的藥王通報時,一進議室廳裡,他首先見著的就是一屋子亂成一團的人們,與扮著一張大黑臉嚇人的藥王。

  「來這做啥?」心情惡劣的藥王,邊問邊把煙圈吐至他的臉上。

  「他們……咳,他們有要事與王上相談。」他咳了咳,在藥王又吞雲吐霧前趕緊把口鼻掩上。

  藥王回頭看了眼坐在桌畔邊等消息,邊沉默地盯著神器沉思的馬秋堂,接著想也不想地就代馬秋堂回絕。

  「王上無暇。」

  幽泉為難地皺著眉,「但……」難得天宮的人願意打破成見來地藏,還主動拉下身段要與王上商談,若是錯過這回機會,恐怕就不會再有下回了。

  「照辦就是,沒什麼但不但的,」他煩躁地揮手趕人。

  「天宮的使者也說了,王上若無暇,請藥王大人——」

  為了個女人已經一整夜沒睡的藥王,在他還沒把話說完即一把扯過他的衣領,將泛滿血絲的雙眼直戳向無辜的他。

  「你沒見你家大人正和王上忙著找人嗎?」為了那個平空消失的女人,他不但已將整座王宮給翻過一遍,還派人在地都裡四處尋找,偏偏就是不知她到底上哪去了。

  「找誰?」處於狀況外的幽泉咽了咽口水,有些怕怕地看著張牙舞爪的他。

  「還不就那尊咱們地藏的先祖?」也不知那個睡了百年的女人究竟在搞哪門子的鬼,他家表弟好心好意的把她自地底弄出來,結果她在睡醒後,先是給他們來個跳樓,以為安撫了她的情緒後,她連個謝字都沒有,下一步就是趁夜給他們搞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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