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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也發現她在看的石中玉,轉正了她的身子,彎下身對她擺了個開朗的笑臉。

  「別管他人對你說了什麼,也別去計較他們如何看你,就算你要耍公主的任性或脾氣,或是小心小眼的找人吵架幹架都可以,只要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去管,儘管去做你自己,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成了。」

  她倔強地抿著唇,怕一開口,藏在眼中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愛染?」看她的眼眶都紅了,石中玉好不擔心地捧起她的臉蛋。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明明就是個異邦人,又是生在豐邑那種不受歡迎的國家,整個京都的人都不歡迎、甚至是討厭她,就只有他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

  「我從一開始在櫃子裡不就對你說過了?」他將她溢出眼角的淚水擦去,對她投以一抹微笑,「你是我的公主殿下。」

  人前強裝出來的勇敢和委屈,全在他這句話中,化為成串的淚珠落下,愛染主動投進他的懷中,把來到中土後所有的心酸與感動,大聲地在他擁緊的懷中發洩出來。

  那是她來到中土後頭一次放聲哭泣,也是她這輩子哭得最痛快淋漓的一次,自那日以後,她開始把石府當成自己的家,把住在裡頭的人全看成是她的新家人,在石中玉的寵溺下,她開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是,他卻常常不在家。

  起先她並不明白,為何她會無意識地常站在大門邊等待他歸來的身影,也不知道,為何在久久不見他那張會令她開心的笑臉時,心底會有一種怎麼也墳不滿的寂寞。白日裡跟著瀟灑一塊管理府務時,她會想他想著就開始發呆,夜裡她在搗藥時,她會覺得,一種叫作相思的藥材,似乎也被她給一進放進心底輾轉著。

  直到那一日,她終於確定這所謂的相思從何而來,而她也知道了,在這塊中土的土地上,她想要的是什麼。

  出巡南域近兩個月沒回家,風塵僕僕返家的石中玉,在抵達家門時,並沒瞧見愛染那總是等待他的身影,他納悶地走進府裡,也沒見著等在裡頭接他的瀟灑,他邊褪去身上的鏡甲,邊一院找過一院,在快走近廚房時,他赫然聽見兩道嚇人的高聲尖叫。

  以為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石中玉拎著一把大刀直沖進廚房,一進門卻愕然發現,瀟灑與愛染正高站在桌上抱得緊緊的,且兩人皆面色蒼白地直視著那只坐立在地板上,抬首望著他們的…

  「耗……耗子?」石中玉差點瞪凸了眼。

  就為了這只小不隆咚的耗子,他這兩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管家公與管家婆,可以尖叫到像是宅子失火般?石中玉首先看看那只還賴在原地不動的無辜鼠輩,再看向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的瀟灑,以及花容失色的愛染,而後,他結結實實地站在門邊發起呆。

  他家這名打架功力遠近馳名的公主殿下,她可以三不五時在外頭跟人打得鼻青臉腫,一身光榮戰績地回家,也可以心情不好就賞人個五雷轟頂,轟得人頭頂冒煙外加渾身酥麻,可她,卻怕這小小一隻長尾巴的傢伙?

  石中玉緩緩擱下手中毫無用武之地的大刀,一手撫著胸坎,再虔誠地抬首看向房頂,很努力地體會此刻無語問蒼天的心境。下一刻,公主殿下的吼聲差點把他的耳膜震破。

  「你發什麼呆?還不快把它趕出去!」

  「是是是……」一點威嚴也沒有的南域將軍,趕忙遵旨彎下身,趴在地上四處搜捕那只害他家屋瓦差點被掀掉的兇手。

  窩在廚房裡又蹲又爬又抓,好一陣子過後,滿頭大汗的石中玉終於將兇手緝捕歸案,拎著那只小耗子走出廚房交給下人處理,在去洗淨了手後,他再次回到案發現場。「兩個都下來。」他走至他倆面前下令,在他們還緊抱著對方不肯動時,他拉大了粗嗓,「下來!」站這什麼德行?活像苦情姐妹花的這兩人是打算給人看笑話嗎?

  不情不願,眼底還寫滿恐慌的一男一女,以龜爬的速度緩緩下了桌,排排站在石中玉的面前,滿面不安地繼續四下張望。

  「你,別哭了。」石中玉一手指向滿臉淚痕的瀟灑,另一手則指向臉白得跟雪似的愛染,「你,回魂。」

  聽了他的話後,瀟灑忙不迭地以袖拭著臉,但愛染則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地杵站在原地不動,不曾見她這般的石中玉,摸了摸她的臉蛋,發覺她還是渾身抖個不停時,他大大歎了口氣,一掌將毫無血色的她給壓進懷裡。

  「我在這呢,不怕不怕。」他邊拍撫著她的背脊,邊在她的耳畔低聲勸哄。

  被晾在一旁的瀟灑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呢?」會不會不公平了點?

  「……給我滾一邊去。」石中玉頓了頓,眯細了眼將他給驅逐出境。

  緊閉著眼的愛染,不知瀟灑是何時被趕出去的,偎靠在他懷中的她,仔細聆聽著這片胸膛傳來的規律心音,緊繃的心神,總算因此而冷靜了下來,接著,意識到這具偉岸的胸膛主人是誰時,她開始臉紅。

  「不許隨便抱我。」她尷尬地退離他的懷抱,很想掩飾看到他回家後雀躍的心情。石中玉刻意往旁一看,「啊,漏了一隻。」

  說時遲,那時快,愛染兩腳一跳,兩手緊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又掛回他的身上,任他輕鬆地抱住她。

  「不許隨便抱你?」他將她抱得高高的,與她眼眉相對,「嗯?」

  與他對看了好一會,愛染髮覺,原先他眼中的戲謔,看她看著,漸漸地變了調,轉成了一種她說不上來的熾熱,他看得是那樣專摯,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吸進裡頭似的,她很想撇開臉,卻又不想示弱,所以她也一直盯著他瞧,但瞧著瞧著,她卻聽見了自己失序的心音。

  「愛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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