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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謝鬼謝魈謝閻羅……」她兩手合十,感激涕零地一個徑謝起自家所拜的鬼。

  「你回去你的故鄉吧。」為了避免她再回到四域將軍的身旁助威,雨師大方地把這個她認為帝國所養的奴隸還予自由。

  「回故鄉?」愛染古怪地繞高一邊的柳眉,「我只想回中土。」

  雨師一愣,「你不想要自由?」

  自由?

  對她來說,到底什麼才是自由?記不起已經有多久沒去想過這問題的愛染,結結實實地呆怔在她的問題裡。

  雨師微笑地一手撐著面頰,「神子與人子終究無法共存,同樣的,中土與冥土亦是。你的主子南域將軍,充其量只是將你視為一枚可利用的卒子罷了。」

  聽明瞭她在暗示些什麼後,愛染一反先前的態度,大大地掛下了臉。

  「請你別弄錯,我從來都不是石中玉的囚犯或奴僕。」

  順著她的話,雨師不以為然地再問:「那你是石中玉的什麼人?」

  窗外的雨勢下得又急又大,敲打在車頂上的雨滴像是陣陣有力的鼓聲,一聲聲地在愛染的耳裡造成了某種迴響,面容覆上一層冷意的她,一語不發地瞪視著眼前善與惡都只在一瞬間的女人。

  「你愛他?」雨師開始旁敲側擊起她與石中玉的關係。

  愛染陰冷地橫她一眼,「我的私事用不著你來管吧?」

  「你想證明什麼?人子能夠接受你?」雨師隨即換上一副嘲弄的模樣,一改先前友善的態度,「別忘了,你是個巫女,你們流著不同的血,你們永遠也不會站在同等的地位。」

  愛染悶悶地撇過頭,「以一個神女來說,你的話算多了。」

  雨師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車身示意前頭的車夫停下車。

  「到了。」馬車車輪停止轉動時,雨師笑意可掬地替她掀起車簾。

  「多謝。」一刻也不想多留的愛染,也不管外頭是什麼地方,急急忙忙就跳下車。在馬車駛離前,雨師探首出簾外,「冥土在你右手邊的方向,中土則在左。你的前途,你自個兒決定。」

  孤立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身在何方的愛染,看著馬車在迷蒙的雨絲裡離去時,一徑地想著方才所聽到的話。

  她的前途,由她決定?

  她向來就不是個會考慮前途的人,可是身為巫女的她卻會考慮命運。記不得究竟是在多久前,好像也曾有人對她說過命運這回事。

  當年她若沒被豐邑獻出,或許她這輩子不會遇見石中玉,他倆將會各據在人間的一角,各看各過浮光掠影的人生。

  不相識,不相逢,這就是命運了。

  但後來她卻沒有蜷縮在屬於她的角落裡,他也沒佔據著他的角落不動,就像是兩朵流雲在穹蒼間碰了面,而後你纏住我、我綁著你,一同高掛在天際邊面對面。

  原本不相識,卻相逢,這也是命運。

  在她的命運中,石中玉除了是道劃過她生命的閃電外,同時也是朵黑夜裡乍然進放的煙花,他綻亮出最是絢麗光燦的光彩,映照出她寂寞的靈魂。

  自聽她說過有關於巫女的詛咒那回事,並明白她在為他擔憂些什麼後,這些年來,石中玉變得愈來愈善戰,戰功彪炳的他,似乎是刻意想借此證明她並不會為他帶來什麼災禍,而他也不會因她而死,他力圖扭轉她所相信的命運,用積極的行動改變一切,就只是要她安心地待在他的身邊。

  記憶中,石中玉曾微偏著俊臉,一臉不以為然地反問。

  「認命?我從不懂得什麼叫認命。我只知道,做人該知命,卻不該順命。」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漸漸地,她由一個習慣躲在櫃裡思念黑暗的人,變成了一個習慣仰首尋找火花的人,她知道,在她的命運已被他改變了後,她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愛染,一旦她的天空失去了那朵煙花、她的眼前失去了那個她總是等待他回來的身影,那麼她的生命,就與關上櫃門再次回到黑暗裡沒有什麼不同。

  滴落在面頰上的雨滴,為她帶來了些許的冷意,同時也提醒了她眼前所必須選擇的道路。

  愛染看了屬於冥士的方向一眼,將頭紗拉好覆住自己後,轉身走向中土的方向。

  翻遍了黃泉國非但沒找到人,還給馬秋堂派人趕出境外的石中玉,一路打聽愛染的下落,一路順著她曾走過的地方想追趕上她的腳步,但愈追愈找,他的眉頭也就鎖得愈緊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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