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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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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對她說過,他不缺錢,也不興在朝中拉什麼關係,她管來者是相國或是什麼玩意? 門扇內,蜷縮著四肢坐在榻上的愛染,全然不知石中玉正為此事大為光火,方施完法的她,伸長了兩手緊抱住自己,在她耳邊,傳來了牙關頻頻打顫的聲音,打骨子裡竄上來的寒意令她什麼都無法想,就在她發現她連指間都因寒冷而顯得僵硬時,她試著想挪動仿佛快結凍的身軀,好去命人抬一些炭火進來時,門扉已遭石中玉一腳踹開,霎時,屋內光明乍現,將她映照得無處躲藏。 「出去!」她忙轉過身以袖遮住泛青的臉龐。 充耳不聞的石中玉,命人在她四周放置數盆炭火後,揮手將他們全都趕出去,在房門一關上時,他隨即脫鞋上榻爬至她的身後,大掌一撈,將想躲到角落去的她抱在懷裡。 「我叫你出去!」愛染在他懷中不斷掙扎,並努力低垂著頭,怎麼也不肯讓他看見她不人不鬼的模樣。 他安撫地在她耳邊低語,「聽見了、聽見了,你的嗓門不必拉得那麼大,我的耳朵沒聾。」 她的兩手不斷推著他,「那你還杵在這做什麼?」 「吃豆腐啊。」他邊說邊拿來一旁的毛毯裹在她的身上,再重新自她的身後牢牢抱住她。 「你會熱壞的!」溽暑七月天他還進來陪她一塊烤火,待會就算她沒凍倒,也會換他熱暈在房子裡。 「反正我橫豎都不會走,你就省點聲音多存點力氣。」感覺到她渾身都因寒冷而顫抖,石中玉趕忙拉來她的雙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摩挲著。「瞧瞧你,你都快凍僵了。」 一顆豆大的汗珠滑下他的額際,滴落在她的毛毯上,很快就將毛毯染上個印子,這讓愛染看了實是不忍。 「石頭……」她放軟了聲調,試著想讓頑固的他改變主意。 「乖乖的,待會你就不冷了。」他一手掩上她的嘴,不讓她再多說半句拒詞,而後將她壓向自己讓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 午後的烈日,透過窗櫺帶來了光與影,在這熱意蒸騰的夏日,外頭炎熱得讓人有些受不住了,在這四處放了炭火的密閉式房裡,更是熱氣無處不竄,汗珠一顆顆落下的石中玉,在感覺她已不再顫抖時,抬手輕撫著她恢復溫暖的小臉。 「我是來賠不是的。」他修長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輕撫,「雖然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不過我既然都認錯了先,你就別再生我的氣了。」 這麼好商量?愛染懷疑地問:「那我可以出門找人了?」 「還是不行。」他的語氣中充滿濃濃的妒意。 「這算哪門子的道歉?」她柳眉倒豎,摸不清他怎麼老是反反覆覆。 「喂喂,我的姑娘,你可要弄清楚喔。」某位仁兄覺得非常有必要向她澄清一下,「我是在賠剛才惹毛你的不是,可沒說我是來賠這一回的不是。」 算了,怎麼說都有他的理,不爭不辯才是上策。 「我不會有事的,你出去吧,別又熱出一身的病來。」不想再同他吵一回的愛染,在覺得自己好些了後又催他出去。 「在煩惱我前,你先想想你自個兒行不行?」他八風吹不動地抱緊她,一點也沒有鬆手的意願。「別以為擔心才是你的特權。」 她莫可奈何地待在他的懷中,趕不走他之餘,她擔心地拉來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掌紋,就深怕這回所見的會比上回見的有所不同。 「你呀。」一見她在看些什麼,他告饒地大大歎了口氣,「你怎總怕我的命會短了點?」 充耳不聞的愛染,以指劃過他掌心上的紋路,石中玉索性合起掌心握緊她的手。 他信誓旦旦,「它不會因你而變短的,而我,也不會因你而死。」都跟她說過,他的八字太重、命又太硬,可就算他找來城內所有的算命師來佐證他的話,她還是認為她那啥子巫女詛咒比他來得強。 「誰能保證?」愛染啞聲地問,多麼希望他所說的都能成真。 「既然無人能保證,那就別保證了吧。」石中玉看得很開,「倘若來自冥土的巫女,真會為人帶來災禍令人死於非命,那麼,我願為你而死,也會為你死得心甘情願。」 愛染聽了不禁屏住氣息,捉住他手臂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臂膀裡,感覺他粗重的喘息吹拂在她的耳畔,一下又一下地撩撥著她的心弦,試圖改變她已下定的決心。她閉上眼,將那份因他而生的感動,仔細地收至心房裡上栓落鎖,再不讓它輕易地跑出她的心扉。 她很想告訴他,若是真愛一個人,是不會輕易地拿生命做賭注的,或許他並不相信巫女詛咒這回事,又或許他仗著命是他自己的,因此他可以不顧一切的揮霍,可對她來說,她寧願戰戰兢兢地過著日子,也不要因一時的滿足,而以他的生命來做為不顧一切的代價。 沉默地等候她的回音,可她卻一如往常始終沒有回應,長年下來的心灰,令石中玉素來炯亮的眼眸,在此刻顯得有些黠然。 「偶爾,你也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吧。」他埋首在她的髮絲裡,渴望地收緊了雙臂,「我雖善於等待,卻不代表,我從不迷惑。」 窗外叫聲嘹亮的夏蟬們,群集地高踞在枝頭上清唱,那陣陣的鳴唱聽在她的耳裡,太刺耳了些。 蜷縮在地底下十數年,可攀上枝頭的時間卻只有數日,墊伏在黑暗中那麼多年,只鳴唱些時間便得捐出生命,值得嗎?若他是只枝頭的蟬,那她情願他回到泥土裡做只永遠冬眠的蟬,忘記枝頭的綠意,忘記微風在葉片間的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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