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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總之,我統統都認了,蘭爺爺求您就別再說了。」反正都已覆水難收了,他又何苦來找他們師徒倆的不快活?

  正當蘭總管額上的青筋都因他這句話而冒了出來時,冷不防的,置身事外的晴空也在這時插了嘴。

  「等會兒,方才您說,這小子是離家出走的?」他可不是坐在這兒閑看湊熱鬧的,這話裡頭的重點他聽得可清楚了。

  「可不是?」

  晴空不疾不徐地在燕吹笛的頭上再添上一條大罪,「可他明明說他是被逐出師門的。」

  「你這死孩子!」蘭總管忿忿地扭過頭,臉色氣得更青更可怖,「被逐出師門?虧你說的出來!」

  「那老頭當初的確是說他不想看到我叫我滾嘛……」自知理虧的燕吹笛兩手掩著還火辣辣疼著的屁股,怯懦地直把身子往後縮。

  蘭總管一巴掌就往他不靈光的腦袋拍過去,「就知道你這孩子腦子不好使,當年丹藥吃太多給吃傻了!」

  「那麼真相是?」晴空慢條斯理地以指敲著桌面,還等著知情人來給他解答。

  蘭總管敲起皮猴子的腦袋就像敲木魚似的,「當初國師大人在氣頭上,擺明瞭就不想看見你來惹他心煩,叫你滾遠點也不過是一時之間無法面對你的身份,你這笨小子居然敢擅自離家出走,還說什麼被逐出師門?好啊,向天借膽了?這等誅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是不是離家在外你也就變得沒心沒肺了?」

  「我……」

  「撒了謊後你還有臉頂嘴?」蘭總管出手甚快甚狠,就連燕吹笛也防擋不了,當下就被他擰住了兩耳使勁地扭著。

  「疼疼疼……」對這招最沒轍的燕吹笛漲紅了整張臉,眼淚懸在眼角邊要掉不掉的。

  「就是要你疼!」早就對國師大人說過孩子寵不得慣不得,他偏就是不信,這回他打也要將這只猴子打回原形來。

  「耳朵、耳朵要掉了……」燕吹笛疼得直跳腳,「蘭爺爺您手下留情啊……」

  蘭總管忽地兩手一收,站在原地隱隱抖顫著身子,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燕吹笛傻愣在當場。

  「……蘭爺爺?」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狠心……」蘭總管悲悲切切地開始拉著衣袖抹淚,那語調哀傷得簡直要鑽進人的骨子裡,「你怎麼捨得這麼對國師大人?你怎捨得讓國師大人難過?」

  「我……」經他突如其來的一哭,燕吹笛都慌了手腳,上前扶也不是、抱也不是,全然不知該拿這情況怎麼辦。

  蘭總管繼續啞看嗓子低泣,「小時候的你,簡直就可說是長在國師大人身上的,無論他要上哪兒,都非得親自抱著你一塊兒去不可,只要一晃眼沒見著他,你就使勁的哭,哭得全皇城上下日夜都不得安寧……換作他人,那般日夜不歇的抱著你,兩手早累斷了,可國師大人從不喊苦也沒吭過一聲累……」

  燕吹笛收回手,眼角紅紅地聽他對往事憶苦思愁,生生地撕開他傷口上那道老是不癒合的傷疤,再劃出一道令他再難以掩飾的新傷。「記得有回你病了,哭聲弱得像貓叫,不肯喝藥也不肯睡,國師大人連著三個日夜就這樣傻傻的抱著你哄,你嫌房裡太悶全是藥味就哭鬧著,而國師大人就像個傻子一樣,大雪夜的,硬是把你包成個小粽子,抱著你在天寒地凍的夜半三更,一步步走過鐘靈宮的每一處,只求能哄得你開心了、不難受了……」也不管燕吹笛有沒有聽進耳,蘭總管一徑地在那傷口上大肆撒鹽添料。

  面對這驟然的轉變,作壁上觀的藏冬先是愣了愣,隨即敬佩無比地看看身形佝僂的老人,將原本挺直的背脊彎曲得像道用力過猛的弓弦一樣,淚水嘩啦啦地在佈滿褶皺的臉上恣意橫流看,大力鞭答著燕吹笛的心之餘,還要他紅著眼眶承認,那原原本本就是他這個傷人心的小子的錯。

  高人啊……

  原來那座鐘靈宮這麼臥虎藏龍?改天得去好好參拜參拜。

  燕吹笛抖著手想扶起傷心的老人,卻被蘭總管緊握住,反而按向他自個兒的胸膛。

  「你和岳兒雖都是國師大人的弟子,可你難道不知國師大人最疼愛的人是誰嗎?他可沒一手帶大岳兒不是嗎?燕兒,你摸摸你的良心說說,從小到大你見國師大人親手抱過岳兒幾回?岳兒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可不是國師大人啊。」

  低首看著老人眼中閃爍的淚光,燕吹笛在喉際硬澀到極點時,默默地抽回了手,轉身走向牆角的暗處。

  很會破壞氣氛的藏冬偏挑在這節骨眼上橫插上一腳。

  「且慢,你說燕家小子是你家那位國師大人親手養大的?」這問題再重要不過了。

  「不錯。」蘭總管微偏過頭,惱怒地在暗地裡橫了他一眼。

  多年來深深飽受其害的藏冬忍不住要他解惑。

  「這德行……到底是怎麼養的?」好歹也給他一個老是莫名挨打挨揍的理由吧?

  「隨便他長。」

  ……怪不得。

  「國師大人相當疼愛燕兒的。」忠心耿耿的蘭總管不忘強調這一點。

  藏冬氣極反笑,「所以就把他疼愛成隻蹦蹦跳跳又臉皮特薄的臭猴子?」居然隨便他長,當是養貓養狗啊?隨便把他養成這副怪不隆咚的壞牌性?

  蘭總管正色地澄清,「血統問題不在國師大人能力範圍內。」

  想了想那只臉皮也薄得死都拉不下臉認兒子的申屠令,再看看這只時不時就亂咬人的燕吹笛,深感挫敗的藏冬不得不承認,血統問題在這上頭,還真是大大壓過了後天教養。

  「……說的也是。」改天他要尋個黃道吉日去砍了申屠令。

  「咳。」晴空在他們把話題愈扯愈遠前趕緊兜回來,免得浪費了蘭總管先前的苦心鋪陳,「方才說到哪兒了?您請繼續。」

  蘭總管走至屋角揪起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燕吹笛,扳過他的雙肩,筆直地望進他的眼底。

  「方才說到你這孩子怎麼能說走就走,連句話也不留下?你可知自你走後,國師大人每夜都站在鐘靈宮外頭望天不睡?你可知國師大人日日都在等你回來?你是國師大人心上的一塊肉,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簡直就是拿刀在割他的命啊!」

  燕吹笛倔強地不肯承認,「他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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