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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蘭總管追在他的後頭問:「國師大人,您所派出的式神還在外頭,您不下令收回式神嗎?」

  「式神?」皇甫遲一愣,「本座什麼時候派出式神了?」

  「您忘了,就在……」蘭總管急急收住了話尾改用別的代替,「就在數月前。」

  數月前?腦中有段模模糊糊的記憶,始終都像片迷霧般無法吹散,皇甫遲回想了許久,總算憶起他在悲痛過度後究竟做了什麼。只是,就算是憶起了,他也不想收回成命。

  「就讓它們去吧。」

  「可式神受了命……」沒記錯的話,那些式神是要殺盡當夜逃出鳳藻宮的眾生,不達目的,行動將不會止息。

  「那些三界眾生該還。」皇甫遲的臉上浮出一抹蒼涼的笑意,「還血還肉,還她的命來。」

  「那燕兒……」

  皇甫遲別過臉,「日後別在本座的面前提起他。」

  「國師大人……」

  「出去。」

  「是……」

  皇甫遲站在窗前眺望著早已不存在的鳳藻宮,濃密的綠蔭遮去了他的視線,夏蟬聲嘶力竭地在樹梢賣力嘹唱,風中的熱意遠遠驅散了回憶裡那夜的風雪。

  他抬起手,以指在空中畫了個虛圓,圓中一片黑暗,過了一會兒,雪花開始浮現在黑暗中,隱隱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幾乎就要被雪花掩埋……

  當夜離開鳳藻宮後,燕吹笛沿著雪地上的血跡直走出皇城,來到城外的一座小山上,映入他眼簾的,是遍地的屍首。在那其中,幾張驚恐卻死不瞑目的臉孔,是他認識的好友,幾張身首異處的,是曾聊過幾句或打過招呼的眾生,更多張認識的、陌生的臉孔逐漸被堆積的白雪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盤旋在他腦海中,皇甫遲那悲痛欲絕的模樣。

  殘殺完這些眾生的式神,踩著沉重的步伐,準備追擊猶在逃的眾生,燕吹笛跪坐在雪地裡動也不動,靜靜聆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一想起皇甫遲那份多年來只能藏在心底,卻不能攤在日光下、始終都不能說出口的愛意,他的眼淚便不可自拔地往下掉。

  他拿什麼去償還這些無辜被他師父殺死的生命?他又該拿什麼去償還皇甫遲那一段逝去的愛情?

  而他,又怎會是什麼魔子?

  師父他……怎麼就這樣不要他了?

  他顫抖地以掌掩住臉,也不知是在為皇甫遲還是為自己哭,寂靜的雪地裡,哭聲很快即遭風雪卷走,再聽不清。

  剛調任的鬼衛一臉茫然。

  他們鬼界……啥時起蓋了這麼一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來著了?

  眼前這座緊臨鬼後居所忘魂殿的新皇宮,占地幅員廣闊,外觀雄宏氣派,殿內雕樑畫棟甚是堂皇富麗,他瞠目結舌地一路走進宮殿裡頭,沒走幾步路,接著又被眼前大殿上的景況給嚇了一跳。

  身在鬼界,本該不是一身血衣就是一身墨衣的眾鬼差,些刻男的皆扮成人間皇宮中太監的模樣,女清一色都打扮宮女,一個個齊跪在玉階之下,哭喪著一張臉懇求著高坐在鳳座上的女鬼。

  到底是怎麼回事?

  懶懶斜倚在鳳座之上的紀非,慢條斯理地掃了底下的鬼差們一眼。

  「本宮要投胎。」

  殿上頓時哭聲四起,吵吵嚷嚷有高有低,「皇后娘娘、姑奶奶、我的祖宗,求您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

  站在殿門邊的鬼衛看得是一頭霧水,他往旁一瞥,在眼角餘光中掃到了守川人那張熟悉的臉龐,發現守川人正自殿柱後探出頭來,偷偷摸摸地對他招手示意。

  「你剛到任?」守川人光看他茫然的模樣,也知道殿上的情況對他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溜過來與守川人一塊兒躲在柱後鬼衛,遲疑地點點頭。

  「嗯,奉鬼後之命剛自寒冰地獄調過來,聽說你們這邊人手短缺……」怪,殿上那些鬼差好歹也有五六十個吧,人手還嫌不夠?

  她一手指向大殿,「看了後有什麼感想?」

  「人間的皇后……都這麼難搞?」來到鬼界後不安分的鬼他見多了,可他還真沒見過這種膽敢在鬼界擅自稱後,行事作派還如此囂張招搖的女鬼。

  「也並非全是這樣。」守川人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愈想愈是感慨,「上回的那一個,成日就只會呆呆在記川裡撈回憶,說來也挺安分的,哪像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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