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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嬤嬤慌張的叫嚷聲自外頭傳來,屋裡的兩人連忙擱下了書本往外頭跑,一到院中,他們順著春嬤嬤所指的方向看向天際,接著他們共同的表情便是瞠目結舌。

  一手掩著胸口的皇甫遲乘雲歸來,緩緩自天際而降,當面色蒼白的他落至地面上時,腳步似有些踉蹌。

  紀非幽幽地問:「數百年來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人,一直是你?」

  不需要皇甫遲承認或否認,自山腳下傳來人們鬧哄哄的聲響,和方才蘭總管親眼所見的事實,已代他回答了她的問題。

  聽了紀非所說的話後,蘭總管再次看向皇甫遲時,那目光裡已徹徹底底換上了拜神的心態,而春嬤嬤則還是哆哆嗦嗦的站在紀非的身後,一臉崇敬地膜拜著眼前的天上仙。

  「你所給的承諾是什麼?」紀非有些不忍地瞧著他狼狽的模樣,「守護這座人間?」

  皇甫遲一怔,面上一閃而逝的訝然沒能逃過她的眼,他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的喉間忽然一甜。

  眼見他就生生地這麼吐了口血,紀非大驚失色地快步上前扶住他前傾的身子,忍不住對他大罵。

  「你這呆子,身上有傷你還逞什麼強?」剛才威風凜凜的扮神去時,他把這身傷勢都丟哪兒了?

  皇甫遲眯著眼,看著眼前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龐都忙著朝他湊過來,她溫暖的掌心柔柔地拂去了他額際的汗水,隨後便是蘭總管用強壯的臂膀攙住了他,為此,他大大地打了個寒顫,格外鮮明地感覺到由他們身上所透過來的暖和體溫。

  以往在修羅道時,他從不曾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寒得凍人,畢竟他可從沒被自個兒給凍著過,當他離開了修羅道來到了其他五界流浪,由於生性冷淡的關係,一直以來,他還是沒怎麼接觸其他眾生,所以他還是不覺得冷。直到誤打誤撞來到了這一家子這兒,接觸過了他們身上透過來的溫暖後,他這才發覺,自個兒的身子真是寒得可以。

  被扶進房裡的皇甫遲,因一時之間大量耗竭法力的關係,不但使得他受過重創的胸口再次疼得鑽心刺骨,也令他困倦得睜不開眼。

  「春姨,你要拜神改明兒個再拜,還不快去端兩盆炭火過來,沒瞧他臉色都白成那樣了?!」昏昏欲睡時,耳邊傳來紀非不滿的低語。

  「小姐,我說你怎又抱上他了?你究竟還記不記得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而這則是春嬤嬤明顯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姐你別摟著他,這樣我沒法替神仙大人換下濕衣……」蘭總管的音調聽來依舊是不疾不徐。

  在體力耗盡昏睡過去前,皇甫遲意識模模糊糊地想著,她的懷抱,熱呼熱呼的,有些燙,但那熱意……

  簡直就是舒服進了心坎裡。

  積雪深厚的院子裡,在白雪靜靜反射著月光的子夜時分,傳來患患率率的腳步聲。

  蘭總管埋伏在院子一角,老早就等看這批夜半來客現身,武將出身的他提刀一躍,燦白的刀身在雪地裡劃出兩道月虹般的瑰麗流光。

  這一場雪地裡的偷襲與埋伏,並沒有想像中的刀刃相交聲,多虧了來襲者低估了北方的嚴冬,沒料到這兒的天候遠比中原之處嚴峻,使得他們的身手失了往日的靈活,也多虧了蘭總管抹人脖子這門技藝老早就練得如火純青,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踏入院裡的來襲者已安靜俯臥在雪地。

  「小姐。」待收抬完院裡的一切後,蘭總管無聲地來到紀非的面前回報。

  她不忘提醒,「外頭還有幾個把風的,記住別留活口。」

  「是。」

  春嬤嬤皺著眉,「小姐你……」

  「就算這回他們是歪打正著瞎蒙到這兒的,咱們就是不為自個兒看想,也不能給他們機會去為難山下的百姓。」紀非對於她這種老是想對敵人仁慈的心態不予置評,可卻不能不提醒她眼前的現實。

  「小姐是怕他們……拿山下的百姓作為要脅?」

  「這不是他們一貫的拿手把戲嗎?」打從六歲起就被追殺至今,她要是再不長點教訓,豈不是白活了?

  「那……咱們可是又要搬家了?」春嬤嬤怎麼也想不通這回又是如何走漏消息的,現下她只怕他們又得火速搬離這處沒住多久的宅子了。

  紀非拍拍她的手,「不急,我已叫蘭去另布疑陣,咱們先瞧瞧日後的情況再說。」

  這幾日來一直都在客房養傷的皇甫遲,早在偏院的這場來的突然的敵襲開始前,就已注意到了異狀,只是既然紀非他們有意要瞞他,他便裝做什麼都沒察覺,天色一黑,他喝完了藥就早早躺在床上歇息了。

  可即使他無意要去看,空氣中淡雖淡,卻還是存在的血腥味,知覺遠比凡人靈敏的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嗅著了,而他們方才刻意壓低音量的低語,也一字不漏地都傳到了他的耳裡。

  起身無聲無息來到院中,他遠遠地瞧著猶站在雪地裡的紀非,此刻的她,面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凌厲與認真。

  「紀非?」他忍不住想探知這是否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女孩。

  她一怔,有些僵硬地側首看向他,「抱歉,吵醒你了吧?」

  「發生何事?」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夜深了,你快回房歇看吧。」

  皇甫遲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忽然啟口道。

  「再過幾日,我該告辭了。」

  紀非胸坎裡那顆狂跳的心都尚未平定下來,猛然又聽見他這話,她有些措手不及,面上霎時滑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

  「胸口的傷好利索了?」她在暗地中反覆深吸幾口氣,再語氣自然地問。

  「大致好了。」皇甫遲微眯著眼,不想告訴她,方才他到底在這心態太過老成的少女身上看出了什麼。

  「術法能用了?」

  「足矣。」

  「那接下來你打算上哪兒?」她踩看綿軟的細雪來到他的面前,伸手替他拉妥身上沒披妥的外袍。

  「大江南北四處走走看看。」他低首看看她在月光下格外柔美的面容,感覺先前的那一張充滿殺意的臉,仿佛只是他一時的錯覺。

  她偏首想了想,隨即推論出他的目的,「你是想看看人間哪兒有天災人禍,或是需要你幫助的地方?」

  「嗯。」他沒有否認,可暗地中卻為了她的聰慧再次感到了訝異。

  「一直都是如此?」倘若史上記載沒錯的話,他這傻子不就拯救了凡間的百姓數百年了?

  「嗯。」

  「你可曾停下來過?」

  「為何要停下?」

  「休息,或是找個落腳處。」

  皇甫遲想也不想地搖首,「我不累,也從未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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