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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望仙在她轉身又要去拿包袱之時,一把用力扯過她,兩手緊按著她的肩頭,以前所未有的口吻嚴厲地對她說著。

  「你擅離職守就已是犯下大罪,你應當也知道,你是絕不能再回神界的,若是讓天帝知曉了,被關進天牢受罰還算是事小,就怕天帝會怪及你所有的師祖們教徒不嚴!」

  「放心,天帝動不了我的師祖們的。」對於這點,她是有恃無恐,「天帝要還想好好掌管人間,那他就絕不能少了太歲。」敢動歲宮的太歲們?真要敢動的話,那就叫天帝往後自個兒去做太歲平日所做之事好了,包准那個天帝不累死也會後悔上個五百年!

  「那你呢?」望仙氣得不禁用力搖著她的兩肩,「你就不先想想你會有什麼下場?難道你又要像上回在魔界時一般,全都豁出去不管了?」

  「無色欠我一臂,而無相,則欠了霸下一命。」青鸞木著張臉拉開他的兩手,「這兩者,我若不去討回來,豈不教他們將咱們神界之神給看扁了?」

  霸下之死,是無相之貪,同時也是她之錯。

  若是她先前不將神力耗盡,那麼,那日她定能護住霸下,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而無相,若不是貪圖著霸下身上那顆讓他有了人身的舍利,以及霸下那一身天生可力舉千斤的神力,那麼霸下也不會因此而死于那些修羅之手。

  雖說,遺憾已經造成了,可她不允許,她再也不要允許那些強盜來搶定她生命裡的任何一些。

  幾百年前,各界眾生自她身上偷走、搶走他們所要的那些,全然不問她允不允、願不願,而她也都一味地忍了下來,並告訴自己,要忍,要繼續好好過日子,可現下,她再也不能忍了,同時,也再笑不出來了。

  笑?怎麼笑?

  他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作笑?

  痛著笑、哭著笑、無能為力的笑、不知該怎麼認命卻不得不認命的笑……當她終於明白,她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是能夠完全屬於她自己的,又也許,在下一個瞬間,地就又什麼也不能是了。

  她曾經很想問問命運,問問它……告訴我,究竟是要怎麼笑?到底她該放棄到什麼程度,才能不帶一絲痛楚的笑出來?

  感情是如此的艱難,若非痛過,則無法刻骨銘心。可,是誰說了,感情一定得是流著眼淚的?然而不知情的歲月,卻像河畔的洗衣人,洗著他人痛過的過去,洗著極力想忘卻又無法忘懷的過去,可不知情的河流,卻從不肯妥協地帶走一些。

  再也不了,她不再忍,也不再偽裝掩飾自己那顆幾百年來都是瘡疤、裡頭都是坑坑洞洞的心,她更不想再騙自己和安慰自己。

  或許,蒼天知曉她早晚都要面對這點的,就如同當年她面對她身為太歲時一手為人間造成了多少遺憾般。當年的她,噙著淚,在夜空下對自己起誓,她再也不要為人間帶來傷痛的眼淚和後悔。而現下的她,則是告訴自己,她再也不要逃避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身邊離開的爭奪,誰要是自她身邊搶走了什麼,就算拚上一命,她也要把它給搶回來!

  「不行的,青鸞──」不知該怎麼勸動頑固如石的她,望仙簡直快急出一頭大汗,這時,突然門外傳來另一道許久未聽見的男音。

  「你真只想找那些修羅報仇而已?」

  她閉門七日,他也同樣消失七日的火鳳,此刻站在門外,不帶任何表情地問著。

  「你可知,修羅最大的本事是什麼?」青鸞回首望他一眼,很清楚太過聰穎的他,心底其實也有譜。

  「你認為他們會答應你?」與她打著同樣算盤的火鳳,不以為然地對她挑高了朗眉。

  她一點都不擔心這點,「我會逼他們答應的。」

  光聽她這話,就知她是打算蠻幹上了……火鳳在歎息之余,朝房裡的另一神勾勾手。

  「望仙,出來。」既然她要來硬的,他也只好對她不擇手段點了。

  「火鳳?」望仙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可是……」

  火鳳兩眼朝他一瞪,「別勸那個頑固的女人了,出來!」

  被神嚇著的望仙,兩腳才踏出門外,火鳳即將他推離一臂之遙。

  「我知你在等你的神力恢復,我也知你想做什麼。」火鳳邊說兩手邊結印,「不過,眼下我可不能讓你如願。」

  赫見他在做什麼後,青鸞忙不迭地沖向房門口想阻止他,可這時的火鳳,已早她一步完成他想做之事。

  包圍了整間房的結界,不但牢不可破,只伸手輕碰,即如遭雷擊般地刺痛,麻痹了整只手臂之餘,還讓她腦際昏茫得有些站不住腳。

  「你竟對我這麼做?」沒想到他竟出手這麼狠,氣岔的青鸞只能忿忿地站在房門內瞪著道行高出她一截的火鳳。

  「望仙,走吧。」火鳳也不理會她,只是拍著望仙的肩率先離開青鸞的院子,「不必對她心軟,就讓她留在裡頭冷靜冷靜。」

  「火鳳,你給我回來!」

  望仙這時只能投靠較為理智的火鳳,而後頗為同情地遠遠瞧著遭困在裡頭的青鸞,「火鳳,你能關她多久?」

  「我只需把她關至事成即可。」走王另一院後,火鳳扳了扳頸間。

  「事成?」望仙速速把頭轉向他,「你打算做什麼?」怎麼好不容易才擺平了一個,另一個也打起歪主意來了?

  望著雪停後清澈的星空,眼中來來去去的,皆是那日青鸞眼中的清淚,火鳳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如她所願,還她一個霸下。」

  「等會兒……」望仙忙不迭地拉住似要離開的他,「火鳳,你上哪去?」

  「須彌山。」

  簡短留下了三字後,火鳳掙開他,朝上一躍,轉眼間,明媚得就連朵雲也沒有的夜空,再也不見他的身影。

  徐緩而有禮的叩門聲,輕輕在修羅宮宮外門上敲了三下,令坐在遠處主座上的無酒,兩眉直因這叩門聲而朝眉心靠攏。

  單以一指,即輕而易舉推開宮門的火鳳,慢條斯理地走入陰暗的大殿內,並邊走邊整理著因方才的出手,而顯有些淩亂的衣衫。他抬首看了四下漆黑的大殿一眼,微笑地抬手輕輕一彈指,霎時大殿上百支的火炬即全部燃起,照亮了火鳳此刻看來似乎心情頗佳的臉龐。

  「想不到,須彌山的禮數還真周到。」這個無酒大概是將修羅道邊界的小修羅全都派去迎接他了,而在讓他活動活動了身子後,無酒還再為他獻上兩樣大禮。

  沒想到他竟一點事也沒有,無酒面無表情地瞪著沒將他這主人放在眼底,還一步步朝他走來的火鳳。

  「……無色與無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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