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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們回仙海孤山,回去看海上的月亮,回去看我們合種的桃花。」

  看著他盛在眼中的惦念,彎月不禁落寞地垂下頭。

  「聽燕吹笛說,孤山的桃花不再開了……」自他們走後,孤山已成了仙海上的荒島,就連飛鳥也不願停棲。

  雷頤將她攬緊了一些,「會的,會再開的。一

  音調制式的誦唱聲,自他們身旁小道的遠處傳來,他們側首看去,一群下山佈施的和尚,人皆一手托缽一手持杖,排列整齊地魚貫經過,口中喃喃吟誦著佛經。

  對三界皆無好感的他們,只是冷目相送。

  「聽過神之器的傳說嗎?」在他們走遠後,忽然想起一事的雷頤,輕搖著她回過神來。

  彎月想了想,「我們的身世?」

  「不只,還有些別的。」

  「不清楚。」關於他們的流言,幾千年下來她已聽過太多版本,她從不對那些不負責任的流言蜚語感興趣。

  「神之器可平衡三界亦可毀滅三界,這是眾界普遍的說法。』曾在佛界待了好一陣子的雷頤,緩緩道出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在佛界,還有另一個傳說。」

  彎月好奇地挑高秀眉,「佛界怎麼說?」博愛無為的佛界也鍾情於神之器?難道佛界也想殺生嗎?

  「當神之器毀滅,佛將以人身降臨人間。」

  「佛?」她僵怔在他懷中。

  他肯定地頷首,「一個身懷七情六欲,懂得心痛為何物的佛。」

  千年之後,紅塵無夢,人間無佛。

  自神界與鬼界分別掌管了人間,佛界退至一隅,冷眼旁觀著這塵世人間的生死種種,乘隙滲入人間的佛界,輕而易舉即可隨人心自生,但佛心若是無人引領,則難以在人間立足,因此佛界在隱遁了兩千年後,始派佛轉生至人間,期望能借此為人間敞開一條通往西天極樂之道。

  但佛界卻害怕那則傳說,他們害怕,人間將因神之器的毀滅而出現一尊破戒的佛。

  「怎麼可能?」佛會有七情六欲並懂心痛?彎月愈想就愈覺得荒謬。

  「怎不可能?」雷頤回以一笑,「我就見過他一面。」

  縷縷白煙自丹爐頂上冒出,爐下熾熱的柴火恣烈地叢燒,熏騰的煙霧被困鎖在密不透風的丹房裡無處可竄,不受一室煙熏的雷頤,站在燒熱的室中,兩眼直視著丹爐底下的火光。

  當彎月打開丹房的小門時,他微側過首。

  「姓燕的不在?」特地把藥送來這,沒想到這裡竟是唱空城。

  「也不知是不是又上哪管閒事去了。」站在丹房外的彎月朝他擺擺手,「你在這等著,我再進宅子裡去找。」

  門外的風兒乘勢灌人丹房內,眼看爐火經風一吹火勢頓小,為免將會影響到爐裡的丹藥,雷頤走至門邊探手打算將門關緊,但就在那時,一道閃電劃過天問台草原上烏雲密垂的天際,不過許久,隱隱的雷音也隨之在雲中蔓延開來。

  燦白中帶點青藍的電光,在雷頤關上門後,久留在他的眼眸中不散,他回過頭,定定地凝視著爐中閃耀的光影,在一片紅融與金黃的火光中,一抹金色的身影,自他的記憶中脫逃再現在其中。

  金色的戰甲在火光中刺目耀眼,身著戰袍的鬥神自火中回過頭,冷肅的臉龐上,有著一雙與他同樣的灰色眼眸,在看著他時,他仿佛再次聽見了彎月的哭喊聲,再次看見了,窮凶極惡地將彎月封進刀中的三界眾生……

  「你怎了?」不知是在何時進來的彎月,站在他的身旁仰首看著他臉上異樣的神情。

  他揉揉眼,「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往事。」

  「關於那些被你殺過的人?」她邊問邊蹲下身替火勢不定的丹爐鼓風。

  他一怔,半晌,他拉來小凳在她身旁坐下。

  「你怎會這麼想?」他可從不曾對那些被他殺過的眾生有過懷念半分。

  「你這種眼神,我也曾有過。」彎月平靜地瞧著燦目的爐火。「我還以為你從不內疚。」在他眼中藏著的是內疚,是種無能為力的遺憾。

  「內疚?」雷頤半挑著眉,「為那些死在我們手中的眾生?」她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嗯。」

  豈料他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抬高了方毅的下頷,「我從不內疚,也不認為取他們性命有何錯誤。」刀劍本就是用來殺生,犯下殺戒造下殺業的,並非刀劍本身,而是使用者,因此他從不把殺生視為罪蘖,對他來說,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彎月愣愣地瞧著這個與她同是殺之器,但觀念卻完全與她相反的同類。

  「三界是為何將咱們打造出來的,你忘了嗎?」知道她噩夢源頭來自哪的雷頤,反過來開導她。「在殺與不殺這方面,我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利,因此內疚這等罪,不該由我們來擔,我們只是盡我們的本分。」

  心鎖遭人開啟的聲音,在窗外草原的低吟聲中,聽來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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