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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就著明暗不定的燈火瞧了她好一陣後,他深吸了口氣,有些不自在地輕吐,「待冬日到了,再做一對好不?」

  雖然,他並沒有直接點出他想說的是什麼,但千夜仍是聽明瞭他的話,胸臆間濃得化不開的感動,令她有些想哭。

  他沒有給她什麼承諾,也從不曾給過半句甜言蜜語,更不像川畔那雙雙對對的愛侶,會濃情蜜意地訴說些風花雪月,不善應對的他,這個處世拘謹的武夫,只是給丁一個提議,一根簡單程微小的提議,可僅只是這樣,就讓她覺得這比什麼都足夠了。

  「好……」她不住地點頭,他卻穩住她,在她額上印下個輕吻,而後伸手指著那盞愈漂愈遠的水燈。

  那是一盞他們親放的水燈,也是第一盞讓她首次覺得,選人世間是如此美好明亮的水燈,千夜看著它漸行漸遠了,火光也融人了川面上一片焰火輝煌,在燈波交映間,再也找不出它來。

  事前沒半分預兆的,溫熱的血液突地自她腹內一湧而上,她連忙屏住所有吐息,抬手在胸口連點數大穴,掙持了好一會,才將它給咽下喉去,隨後,她自袖中掏了張燕吹笛留給她的黃符,微拉開衣襟一角,將它貼在胸坎前壓鎮她日漸抵擋不住的調萎。

  「怎麼了?」感覺她突地繃緊了全身,七曜不解地低下頭查看。

  怕一開口就洩底的千夜,只是對他搖首,他看了她一會,除了她微抖著身子外,找不到任何異常的模樣,但隱隱的,自她氣息閒散放出來的血腥味,卻又招來他的猜疑。

  「走吧。」千夜轉身走上小坡,動作飛快地自袖中取了繡帕拭了嘴後,再回頭對他漾著笑。

  七曜沉默地估量著她那似想隱藏什麼的笑意。但在她想擠出人群時,他連忙扔去心中的疑惑飛快地跟上她,一手扶護著她的肩頭免得被人群撞著。

  倚著他身畔而走的千夜,在走了一陣後,抬首望去,今晚他們棲居的客棧已儼然在望,她悄悄地握緊了拳心,感覺她生命的終點,也近在不遠之處。

  自鬼差在川邊報汛後,七曜在夜色深沉時分離開客棧去找鬼差,進一步與其他六陰差到指定的地點會合,在與他們商討完畢後,趨著天色未明,悄聲地返回客棧,但才走進院內未抵樓上客房,卻意外地在院中發現原本早已安睡的千夜,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等他。

  「夜半不睡,你出來這做什麼?」他快量走近,一手拉住她的臂膀想拉起她,卻察覺她的衣衫上全是夜露,他不禁要懷疑,她是否自他出門後,就開始坐在這等。

  「剛才你上哪去了?」千夜輕輕拉開他為她拍去夜露的大掌,仰起頭,借著院內的小燈凝視著他的臉龐。

  他頓了頓,不想說明地別過頭去,「這事與你無關。」

  「是去與陰畀六陰差聯絡嗎?」在川邊見到鬼差後就有所警覺的她,淡淡地把他今晚出去的目的直接點出。

  七曜低首看著她,在她那雙大跟中,寫滿了篤定與明白。

  原本,他是想將這事隱瞞著她的,但在他已將關於那些的過往交代完後,他再也找不到理由繼續拖廷陰界委派的正事,因他的遲遲不為陰界進攻,六陰差說,鬼後對比也頗有怨言。現下,她既已知道,那麼那些他倆均不願去面對的現實,似乎,巳不該再繼續維持著假像欺瞞著他倆。

  「對。」他深吸口氣,眼神恢復了她初見他時的冷漠。

  千夜不意外他會這麼說,在等了他一夜,也反復思索了一夜後,她早就知道他會如此告訴他,可真聽他親口證實後,她卻又發現,其實她還是私心地希望他別那麼老實地對她承認。

  「私事辦完了,你也變回原來那個七曜了。」她撫了撫衣衫,站起身與他面對面,「你說,我是不是也該扮回我公主的身分?」

  「進去裡頭歇著。」沒打算與她討論這事的七曜。反過她的身子推她步出院外。

  然而千夜止定住腳步,回過頭一字字清晰地告訴他。

  「我不與你回皇城。」接下來,就是他帶著她回皇城,去找她父皇討個公道,並且帶領那些陰界大軍朝皇城進攻。

  七曜直視著她眼底的堅決,某種緊附在他心坎裡的東西,在那一瞬間脫離剝落,沉甸甸地掉了下來,在心湖裡造成了沉重的餘響。

  雪白的小臉在庭燈因風吹火的景況下,一明一暗,讓他想起初次出現在戰場上的她,那時她也是這個模樣。只是在這陣子與她相處過後,他已漸慚把她身後所背負的那些給扔棄在一角,盡可能不去想不去看,可現下,曾經存在他們之間,那些屬於溫煦的情氛,已不知所蹤,原本他倆同走的一道,忽地又岔成了初時的兩路,他倆各據一端地互踏出一腳,皆無回頭的意願。

  到底還是敵人。

  「鬼後要殺術士,奉就與我脫不了關係,況且那些術士全是我的同門,我不能坐視不理。」她往後退了一兩步,仿佛是想劃開他們彼此的界限。「而你,帶我回皇城,只想找我父皇一清宿怨。我是他女兒。因此我也不能不管。」

  他緊豎著劍眉,「別說你想阻止我。」

  「我很想阻止你。」不能由他的千夜,臉上的執著顯而易見。

  為什麼這個女人總不能順遂一下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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