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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皺了皺眉,但,當他想到還有更多比他這個只愛自己不愛盡責的神與人,更想為神界、為人間效力時,他的眉心又疏散開來。

  也罷,每個眾生都有自個兒該站立的角落,不屬於他的,還是別管太多的好。

  「你又來做什麼?」方打開門迎客,就很想把門甩上的藏冬,頂著被人欠過債的臉,惡聲惡氣地招呼著來客。

  對他一貫迎客方式早已不痛不癢的鬱壘,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卷軸拎至他的面前。

  「謝禮。」要不是鳳舞執意要來道謝,他才懶得再過來一趟。

  「難得你會有良心……」遲疑了很久才把手伸出去,收了禮的藏冬,一臉狐疑地看著手中卷軸。鬱壘扳扳兩掌,不滿地瞪著他的臉,「這是什麼意思?」

  「沒見著我臉上把懷疑這兩字寫得這麼清楚嗎?」藏冬也沒跟他客氣,一個勁地拎著卷軸直瞧,遲遲就是不把它打開來。

  就在藏冬猶豫著要不要打開這份謝禮時,鳳舞的小臉自鬱壘的身後冒出來。

  「那是我畫的。」連收個禮都要斟酌一下,看來他和鬱壘的交情真的不是很好。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藏冬臉上隨即風雲變色,笑逐顏開地挽著她的手入內。「雪大,別光站在外頭挨冷,快點進來別著涼了。」

  鬱壘微笑地一掌按上藏冬的肩,使勁捏按後,受痛的藏冬,才不甘不願地放開挽著佳人的手。藏冬咕咕噥噥地在嘴邊低念了一會,拿著卷軸來到廳裡,拉開上頭的結穗,自桌邊的這頭將畫攤展開來。

  定眼一看,是條躍然紙上的青龍,頭長崢嶸兩角,五爪探珠,騰雲駕霧中,鱗發毛須,都似在風中拂拂曳動。

  「為何此畫無眼?」覽遍畫作後,藏冬注意到這條青龍兩目空白,他好奇地回首看向面有難色的鳳舞。

  「因為,添上了後就會……」也不知該怎麼解釋的鳳舞,幹幹地笑著,雙手在身側狀似翅膀地拍了拍。

  「我明白了。」看了她的反應,再看向她身旁的郁壘,聰穎的藏冬即刻會意過來,笑意盈然地收起畫作。「我這就去把它掛上。」這下糟了,她畫得這麼傳神,而鬱壘又喜歡多事,沒事就弄個神來一筆的話,只怕往後人間將會出現許多怪東西。

  在牆上掛好了畫後,藏冬邊在爐炕上熱上一壺水。

  「現下你們有什麼打算?」

  「目前我們是想先歸隱山林,以躲過那些四處巡守的天將。」郁壘邊嗅著茶罐裡的茶葉邊皺眉,「待風波定了後,再做其它打算。」葉質這麼差,沒品味。

  「歸隱山林?」對他表情很反感的藏冬,大剌剌地在他面前擺上一隻茶碗,將他方才唾棄的茶葉倒進裡頭,再將熱水澆進碗中,讓沒得選擇的鬱壘,臉色更是難看上三分。

  「想歸隱山林的話,挑好地點了嗎?」款待好鳳舞後,藏冬在他們面前坐下,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

  「正好看中一座好風好水的山頭。」原本眉心緊鎖的鬱壘,一提到這個話題,黑眸頓時顯得炯炯燦亮。

  「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他這表情代表什麼內情?」被他兩眼看得有點害怕的藏冬,一手掩著頰,小聲地問向鳳舞。

  不語地喝著茶的鳳舞,優雅地擱下茶碗,暗示性地將目光瞥向窗外就在此山隔壁的那座棲霞山。

  順著她的目光一塊看去,藏冬登時感到頭皮發麻。

  「隱居的地點,不會……就在我家隔壁吧?」要是這個神界最會惹是生非的傢伙住在附近,他往後的日子哪還可能會有安寧?

  鬱壘又咧出一抹令他涼至骨子裡的涼笑。

  「禮送到了,咱們走吧。」茶碗一蓋,打完招呼的鬱壘馬上起身,拉著鳳舞準備走人。

  「鬱壘,咱們打個商量成不成?」滿心惶恐的藏冬,跟在他們後頭苦苦哀求。「慢著,郁壘……鬱壘!」

  揚手將大門關上,也順道將藏冬關在裡頭的鬱壘,扶抱著鳳舞坐上了伴月後,他自個兒則是先行一步,先返回他們在棲霞山上已經蓋好的新居。

  當伴月停在家宅門前時,已經將屋裡生火弄暖的鬱壘,忙讓他們進屋,並伸手拍去鳳舞身上的白雪。

  「他看來似乎不怎麼高興。」鳳舞邊搖首邊往書房走去。

  「藏冬會習慣的。」他向來都是這般跟他的朋友說的。

  替她將書房裡的燈都點亮後,鬱壘不解地見她先是取下她一直掛在牆上的鳳凰圖,一手拈來筆墨,站在書案前微偏著螓首,像在考慮些什麼。他走至她身畔,一見畫中之物又是雙眼空白,他便習慣性地想取來筆。眼明手快的鳳舞一手按下他,「慢著,這回不許你再替它們添上眼。」其它的畫作,他愛怎麼多事都成,唯獨這一幅不許。他眸心一轉,「不添眼,你取下它做什麼?」

  「添字。」白皙的指尖,指向畫軸下方只書了一行上聯的墨蹟。「我記得這個。」鬱壘隨之看去,眼中抹上了一份懷念。「這是你生前寫的。」

  「嗯。」她輕輕頷首,指尖每撫過一字,就像是又走過從前一步。

  他站在她的身後傾身環住她的腰,「你想添上什麼?」

  鳳舞托腮想了許久,而後微笑地拉來他的大掌,與他一塊在上頭寫下另一行,她生前沒來得及寫下的心衷──願在雲間長比翼。

  她含笑地回眸凝睇,「你說好不好?」

  明白她筆下字字真情的鬱壘,收緊了雙臂,滿足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偏首輕輕靠著她。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搖曳的焰光下,外頭的雪花無聲紛落。嗅著房中溫暖的氣息,坐睡在遠處的伴月,將下巴擱在雙腳上,金色的眼瞳,閃閃輝映著燭火。

  兩道交纏在一塊的身影,投映在牆上,它靜靜地看著那兩道影子的主人,在穿越千年的光陰後,紅燦的燭光終於再次映照在相同的容顏上,許久過後,它微偏著頭,閉上眼酣然入眠。

  雙棲雙飛誓不移,願在雲間長比翼。

  大過年的,登門賀年順道一塊過節的燕吹笛,窩在藏冬暖氣融融的宅子裡,邊與藏冬對弈邊喝茶嗑瓜子。

  沒專心下棋的燕吹笛,深感興趣地瞅看著掛在廳裡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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