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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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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盛綻的芍藥迎面而來,她怔怔地凝視著繪滿各色鮮彩的畫牆,無言地看著也入畫的自己。 他把她畫進去了。 畫牆裡,花叢畔,她正低首含笑地拈來一株芍藥,在她身後,有個背對畫牆的男子正在替她簪花。 心弦好似遭人拉緊了,令無音忍不住顫抖,在急促的呼吸中,她緩緩走至畫牆前,伸手輕撫牆上所繪的男子,好想叫他轉過身來,讓她看一看,這個依稀可看見臉頰上傷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 窗外的日光經過窗櫺的篩落,灑下一束束璨光,無音感覺房裡的空氣突然變了,微微挪開兩眼看向周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房裡,定眼細看,是當年娘親和爹爹的身影,在這間房裡,娘親正在妝台對鏡整妝,而爹爹正站在後頭替娘親挽發…… 那是曾發生在這房裡過去的往事。 無音難以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雙親婉愛和樂的畫面,是她從不曾看過的,娘親眼底的深情,也是她不曾見過的。在她的記憶中,從沒有過這一切,有的也只是雙親間的疏離,以往,她總不明白娘親的死心塌地是所為何來,也不懂到底是怎樣的一份愛能讓娘親不惜放棄一切,甚至連她也可以拋棄。 今日她才知,娘親陷在愛裡有多深,深到將往日所有美好的記憶都成了執念,把愛化為了座囚牢,緊緊鎖住自己,除了心愛的人外,再也不願張開眼看其它人…… 愛無需多也無需恒久,即使只是擁有片刻,也夠讓懂愛的人沈陷在其中。 不過片刻,種種幻影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緊咬著唇,感覺自己像是竊看了那些屬於娘親最珍藏的回憶,窺見了那些她不曾去明白的心事後,那些長年來因娘親拋棄她,故而重重鎖在她心版上的心鎖,不知不覺間,似乎也遭解開了。 自娘親出家後,她便將這扇門封鎖了起來,因為每次走進這扇門內,她總覺得寒冷。但現在,她卻再也不覺得冷,春日又再次降臨了這間陰暗的房間,日光下,牆上的芍藥花閃閃發亮,彷佛只要風兒一吹,它們便會飄出畫牆,而畫裡的男人,似乎也會永遠地陪在她身旁…… 她在他的畫筆下呢,他的心裡有她。 她有些明瞭娘親當年的心情,因為此時,她也有同樣的心情。 「我不是說過在我畫完之前不能打開嗎?」 突來的男音令無音嚇了一跳,她半回過頭,見葉行遠半倚在桌畔,唇邊帶笑地瞧著她,她屏住呼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此刻的笑意。 如果說,她沒有在他身上貪求些什麼,那是騙人的。 「無音?」他一步步走上前來,雙目落在她失措的臉龐上。 轟然的心音劇烈而又壯大,怎麼也掩藏不住,在他的注視的目光下,她很難再去掩飾心底的那份欲望,從來都不知道,藏在迷夢背後那些說不出口的情意,這麼禁不起觸碰,只要他稍一撩撥,就背叛她離去。 「你還好吧?」他擔心地輕撫她的面頰。 無音一言不發地投入他的懷中,在他錯愕之餘,她緊緊地擁住他,在此時急切地需要一個擁抱,需要那種……緊窒到連全身骨頭肌肉都會疼痛的擁抱。 葉行遠沉默了許久,半晌,伸手環抱住她,並緩緩收緊了雙臂。 窗外晚春春意正濃,彼此的體溫,交織成一種拆解不開的情氛,聆聽著他輕緩的心跳,她想起碧落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在這一刻,她好想告訴碧落,她是打開門走進來了,可是,在步入了他的世界後,她卻再也出不去。 尖銳的嘶嘯聲穿透兩人的耳際,察覺不對勁的葉行遠抬起頭,雙目炯炯地看向半敞的房門。 「怎麼了?」感覺他的身體變得僵硬,無音隨著他一同看向門口。 「那只鏡妖呢?」他邊問邊不著痕跡地帶著她更退向內室裡,在路經桌畔時拿起置在桌上的酒杯,將杯裡的水酒橫灑在內室門口。 她多心地看著他的舉動,「一早就不見人影,也不知她是上哪去了……」 「真不死心……」當數道的黑影自門口疾速沖向屋內時,他環緊了她的腰肢,「抓緊我。」 無音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只覺房裡前一刻空氣凝滯令人不適,下一刻在他渾身一使勁後,室內空氣又變得清新,而半敞的房門,也隨之自動關上。 「申屠令的房裡也有銅鏡嗎?」暗中施法驅逐前來探底的小妖後,葉行遠按捺下滿腹的不快,兩眼落在妝臺上的銅鏡上。 「有。」無音納悶地看著他走至妝台邊取來銅鏡端看,「為何問這個?」 他沒答她,一手取來擱下在畫牆旁的彩筆,逕自揮筆在鏡面上繪了數隻雀鳥。 「你在做什麼?」她湊至他的身旁,瞪大了眼看他所畫上的圖案消失在鏡裡。 葉行遠淡淡投以一笑,「回禮。」 待在客房裡靜候手下佳音的申屠令,在等待許久,卻遲遲不見回復後,不解地持起銅鏡想一探究竟,不意卻自凝望的鏡中騰飛出數隻長有利喙的雀鳥,他慌忙扔下銅鏡,在被啄了數記後才揮扇掃除那些攻擊的雀鳥。 當一室恢復平靜後,申屠令這才發現那只花妖真的跟這只好打發的鏡妖不一樣,他微微看向一旁遭他挾持而來,此刻正被五花大綁綁坐在屋角的碧落,忍不住在嘴邊喃喃。 「道行差太多了。」 此刻在無音的腳邊,木桶裡的水瓢在水面上浮沉著,經陽光一射,璀亮的光影投射至她的臉上,她怔怔地看著近站在她面前的雷夫人,腦海空洞一片之際,不太能清楚的記得雷夫人方才說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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