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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能說便罷了。」無音並不急著去解謎,站起身走至窗邊,朝她勾了勾手指,「哪,你想個法子除一除園裡的東西吧,也不知是怎的,近來的數量變多了。」對於那兩個一前一後來此居住的客人,她有耐心慢慢找出他們的底,但眼前的這件嚴重妨礙到她生活起居的小事,她則是有些不能等。

  「變多了?」碧落繞高了柳眉走上前,「我不是有施法設界保護你嗎?」

  她乾脆推開窗,「你自個兒看看。」

  帶著一絲疑惑走至窗畔的碧落,順著無音的指點看去後,這才發現素來因有設界隔離的園子,竟在她的不知不覺間,四處充滿了突破她施法所設隔界的妖鬼精怪。

  她錯愕地瞪大美眸,「這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弄錯呀,這裡是何時變得這般熱鬧,怎麼各路眾生都來這報到了?

  「動手清一清吧。」三不五時就受到打擾或是作弄的無音,有些頭痛地撫著額。

  她訥訥地:「幾日不見,這裡居然成了妖魔鬼怪的大本營……」都怪她都把全副心神擺在申屠令的身上,竟沒注意到園裡的狀況。

  「是啊。」無音歎為觀止地看著外頭為數眾多的眾生。

  碧落側眼睨向她一臉的風平浪靜,「我看你還是很怡然自得嘛。」

  「我總要習慣。」早就適應這類生活的無音,從很久前,就已經不太去在乎這些只出現在她面前的東西。

  「你說過,妖魔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碧落想了半晌,揚起玉掌勾攬著她的肩,拉過她在她耳邊篤定地問著:「下一句,應該是人吧?」

  被看穿的無音眉心一鎖,面色驀白,屏著菱唇靜肅著沒有回答,但側首凝睇著她的碧落,仍是自她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沒錯,對她來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外表醜陋駭人,或是美貌似仙的妖魔,而是人。那些,與她同類的入。

  早些年前,只為一己之欲而放縱私情的爹,在享盡齊人之福盡歡之餘,無視那些必須得同棲於一屋簷下的妻妾,任由她們爭寵奪權,無所不用其極地為雷氏的家產而爭鬥,也因此,娘親被爹的妻妾們逼得出家去了,而她呢,則因為自己的異能,被人們異樣的眼光排拒在外,也因自己的植芍藥的技能,被親人們幽禁在這座花相園裡,好為雷氏一門日日種植芍藥。長久下來,她不敢走出園看看世界,也不敢接觸那些永遠都帶著嫌惡或是害怕眼神看向她的人們,每每接觸他們,所換來的,都只是傷害。

  人與人心,或許是一片她永遠也無法明白,也無法泅遊而越的荊棘之海,每回當她想要強行橫渡,卻總是換來一身的傷害。

  碧落憐惜地擁緊她的肩,一如以往,語重心長地在她耳邊苦勸。

  「你不能永遠都躲在這裡,你得試著走出去。」或許雷家的人是困住了她,可是在某方面來看,她自個兒也在雙腳系上了重鎖。

  她的一雙水眸,漫無目標地環遊著空曠的屋內,想起自己的畏縮,憶起自己一手造成的孤寂。

  這些年來,她日復一日地過著公式化又無味的日子,冷眼看著花開花落,春日年年在園中造訪,而她的孤寂也愈來愈深。以往,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這些花兒就是她最大的成就,她並沒有白白浪費時光,但她知道,那只是表面上她找來安慰自己的藉口。隨著自個兒的成長,隨著對於情愫的渴求,她不知該再用何種藉口搪塞那顆寂寞得時常作疼的心,這般辜負青春,如此磋砣芳華,她不是不心慌的,可,縱使再焦急,再怎麼惶恐,又能如何呢?

  她也無能為力。

  「我偶爾會出去。」她閉上眼,將那些不願告人的心事用力壓下。

  「然後不是因被扔石子,就是因鄰人謾駡奚落而縮回這裡?」碧落扳過她的身子,決定這一次不再讓她逃避她的傷處。

  無音淡淡輕歎:「你愈來愈惹人厭了。」

  「就跟那只花妖一樣惹你厭?」碧落傾前了身子,試探地伸手點探她的鼻尖。

  「他並不討人厭。」她不加細想地脫口而出,而在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後,卻已是不及收回已出口的話。

  碧落壞壞地拉長了音調:「喔?」

  「你別白費心機。」一眼便可看穿她在打什麼主意的無音,伸出兩指擰著她的俏鼻。

  「我什麼都沒說。」碧落臉上仍是漾著笑,笑意裡,又獨斷獨行地代她決定了某些事。

  「他的眼中沒有我。」無音轉過身去,落寞地看著窗外的大好春景,「他心裡已經住了一個人。」

  碧落連忙拉長了雙耳,「誰?」

  「那個令他流淚的女人。」她忘不了鏡中他的淚,也忘不了,那名美麗的女子是如何倚在他懷中開心的笑。

  「想知道他的心嗎?」碧落斂去了笑,關心地環住她的肩。

  她想知道嗎?無音自己也不能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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