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罌粟季節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靠坐在窗邊的詠童,眼睛往下看,下方的海洋像面藍色的鏡子,北海道看起來像是一座正等待她前去的島嶼,在飛機飛入了廣闊的內陸後,機身緩緩下降,耳邊傳來的不適感,提醒著她即將抵達另一個陌生的國度,在飛機降落前,她緊緊交握著十指,用力深吸了口氣。

  空氣中聞不到半點雨絲的氣味,濃郁得化不開的花香,順著拂過山丘的涼風飛掠過大地,一畦又一畦各色的花田,就順著坡度種植在觸目可及的小山丘上,被出租車放在一大片花田之前的詠童,再次低首確認了手中的地址後,提著行李走向山丘上的一間民宅。

  走過了沿途栽種著熏衣草的小徑,爬上了小山丘後,一朵朵迎風招展的罌粟花映入她的眼簾,各色的回憶離開了陸曉生所鑄的琉璃來到了她的身邊,她不禁停下腳步,駐足看著這滿山的思念。

  一名正在巡視花田的老人在遠處看見她後,徐步向她走來,不會說日文的她,還在想該怎麼和他溝通,這時老人走向她的腳步卻愈走愈慢,一臉遲疑地步至她的面前。

  怕說英語他會聽不懂,詠童才想拿出紙筆寫上陸曉生的名字時,臉上表情像是恍然大悟的老人,不待她開口,他既驚訝又興奮地抬起一手要她等等,連忙跑回房子裡去,過了一會,當他再次在她面前站定時,在他那只有著歲月風霜的掌心上,靜盛著一張護貝過的黑白學生照。

  那是她。

  那是十七歲時的她,那張陸曉生小心保存著的照片,此時就這麼在藍天下看著另一個長大的自己。

  不受控制的淚水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她顫抖地接過那張照片,老人在她的淚水掉下來前,抬起一指指向她,且用腔調濃重的口音問。

  「詠童?」

  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她,合起掌心握住小小的照片,不住地向他頷首,老人笑了笑,在看了她身後一眼後,輕拍著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後頭。

  視線穿越過一整片罌粟花田的詠童,熱淚盈眶地看著就站在花田另一頭的陸曉生,她遲疑地轉過身,在聽見他的大聲呼喚後,拔腿奔向他。

  「詠童!」

  當奔跑的兩道身影在罌粟花田中相遇時,陸曉生高高抱起她,她的長髮,在藍色的天空下,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兩圈黑輪加上微歪的鼻,靜掛在賀詠正那已經完全不英俊的臉龐上,他再次回頭看了看鏡子後,滿心不平衡地打開桌上另一盒喜餅補充耗損的體力。

  「老爸,你老爸的精力也未免太過旺盛了吧?」居然用打狗棒把他這帥哥給打成這副德行。

  「怕了吧?」同樣也是傷痕累累的賀之謙,抬高下巴朝他咧嘴冷笑,「你老爸我從小就是這樣被你老爸的老爸一路打到大的!」

  嘖,好痛,都七老八十了,力道竟然一點都沒變。

  「現在怎麼辦?」聯袂去老家討頓打後,雖然爺爺那關是過關了,但他們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沒解決呢。

  「什麼怎麼辦?」賀之謙邊問邊往嘴裡塞了一口餅乾。

  他兩手大剌剌地一攤,「有婚禮沒新娘啊,總不能由你兒子代嫁吧?」老姊跑歸跑,但他們還沒退婚咧,總不能讓那顆魚丸直到結婚當日才知道新娘跑了吧?

  賀之謙猛然一驚,這才想起還沒給准親家那邊一個交代,不知到時該怎麼下臺的他,愈是深想,就愈急著想推卸丟臉的責任。

  「說來說去全都怪你這臭小子!」一腳朝兒子的方向踹過去再說。

  賀詠正也動作快速地撩高了褲管,「慫恿她逃婚的人又不只有我一個,你也是幫兇!」

  「還敢頂嘴?」橫過客廳的天殘腳,角度不小心歪了一點。

  賀詠正連忙跳到一邊護住重要部位,「老爸,你踹哪裡呀?要是踹壞了不能用,當心我不能替你賀家傳宗接代!」

  「孽子!」

  「不良爸!」

  冷眼看著那一對父子在廳裡一腳飛過來一腳飛過去,許久過後,郭蘊眉走進廳裡,彎身抄起兩盒喜餅,一左一右地往他們的臉上敲。

  乖乖捧著兩個禮盒的父子,滿頭冷汗地看著額上青筋直跳的她,她沒好氣地哼了哼,拿起桌上的兩具手機扔給他們。

  「還不快幫忙打電話?」

  賀氏父子無百地看著她在吼完之後,又再次皺著眉頭,蹲坐在桌幾旁對著喜帖上的名單,一家一家的打電話。賀詠正大大歎了口氣,有樣學樣地拿來名單,按下一組熟悉的號碼。

  「你好,我是阿正。不好意思,關於婚禮……」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問古禮的事?」被他騷擾過的某人親戚,難以置信地揚高了音量。

  「呃,不是……這次不是古禮的問題,我是想說,那個……」他抓抓發,有點尷尬地陪著笑,「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換了一個新郎,也順便把婚禮換了個地點……」

  「……」

  「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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