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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一時片刻間,詠童也不知該對這消息懷有何種心情,她還記得絢麗那張不願服輸的臉龐,也記得同學會那天永泰難以啟齒的模樣,她不禁要想,其實絢麗在多年前就已經放開了陸曉生,只是在她面前,絢麗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輸家罷了。

  但對於面麗的欺騙……她不知是該同情,還是該感到憤怒。

  或許都不該,因為為此而痛苦的人,太多了,在這其中,有她,也有陸曉生和永泰,還有個作繭自縛的絢麗。

  悅耳的鈴聲忽然響起,沉思許久的詠童抬起螓首,意外地看著陸曉生不情不願地拉大了一張臭臉,咕咕噥地應了幾句後,撇著嘴角收線。

  「誰打的?」她很好奇是誰能讓他的表情這麼豐富,也對他現在的生活圈充滿了好奇。

  「同學會的主辦人,富四海。」

  「富四海?」她怎麼想就是不記得有這個人名,「我們班上沒有這個人啊。」

  「他有個叫富大海的老爸。」他牽著她繞過地上一窪積水,順便替她複習記憶,「以前我們放學時常看他的私人司機來接他下課。」

  「我想起來他是誰了。」她恍然大悟地拍著額,但不過一會,她又疑惑地蹙著細眉,「可是他不是隔壁班的嗎?」那位先生他有沒有跑錯場子?

  「現在他是我的經紀人。」陸曉生愈想就愈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就在剛才的那通電話裡,他老兄又跟我多敲了一個月的年終。」嘖,明明就家大業大,偏偏放著少爺不幹,反而跟他老爸嚷著要出來自立門戶,還老拿著計算器算年終,他當每天都是過年啊?

  聽著他那抱怨的口吻,她忍不住掩嘴輕笑,他不經意一瞥,在見了她臉上那久違多年的笑意後,登時停住了步伐。

  被他拉住不能走的詠童,回首納看著他,林間掩映錯落的霞光,在他臉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片影,她靠上前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卻鬆開了手以指撫向她唇邊珍貴的笑意。

  「曉生?」熟悉的輕喚,拓印在他那已經塵封多年的腦海裡。

  撫摸她消失在唇畔的笑靨,他屏住了氣息問。

  「能不能……再對我笑一次?」

  近距離的凝視下,詠童在他臉上看見了她也曾在鏡中見過的自己的表情,患得患失、難以置信,既渴望它能成真,卻又害怕這只是另一個未醒的夢。

  若不是愛得深,又怎麼會伯失去?

  若不是曾經失去過,又怎麼會怕愛情再也不會出現?

  她分不清此刻存在她心底的,是對他或對自己的憐惜,她只是深深的呼吸,再以一記他最是記得的笑意來回應,就像是他停在她臉上,微微顫抖的指尖一般。

  如同漠地裡久旱的旅人,終於獲得了水泉的滋潤般,陸曉生這才釋放出胸腔內緊窒的空氣,再大口的呼吸,盛在手邊的微笑,他可以自他的掌心中感覺到它的弧度,他忍不住挪開掌心低首探向她,在她的注視下,小心地吻上她粉色的唇。

  「這是溫習還是緬懷?」太過呵護與慎重的吻,今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是新的記憶。」不願因太過心急而又嚇跑她,這一回,他顯得很小心。

  詠童不語地看著他,半晌,她伸出兩手攬住他的頸項,再主動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想我嗎?」在他的兩掌迅速環住她的腰際時,她在他的唇邊低喃,把那些一直沒有機會問他的話說出口。

  「想。」

  「會夢到我嗎?」她再吻過他的眼眉,試著想抹去那份緊張的神色。

  「你很少缺席。」

  一直表現得很鎮定的她,在接下來的問題面前,也忍不住有些退卻,她沒把握地迎上他那雙瞬也不瞬凝視著她的眼眸。

  「你……愛我嗎?」

  「從沒有停止過。」飛快而堅定的答案脫口而出時,他明顯地感覺到她那如釋重負的心情。

  兩兩交纏的視線猶如蛛網,絲絲縷縷中再難以拆解得開,他們迎向彼此,迭合的唇瓣在半途中迎上對方的,在那一瞬間,無論是他或她,都像是恨不能再拉近彼此一點距離般地用力緊擁,哪怕是只有一絲縫隙,他們也覺得太過遙遠,在極力想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時,在他們耳邊,仿佛傳來了風兒的低歎。

  掠過山頂的冷風,順著山陵的坡度下降,在夕陽西下後,山上的溫度下降得更快,夜色不過多久就乘風抵至。

  靜夜裡,睡了一陣的陸曉生小心地挪動著身軀,試著不吵醒睡在他身旁的詠童,喉際有些渴的他,自小木屋二樓來到了一樓找水喝。

  當聆聽著滿山蟲唧的他才想返回溫暖的被窩時,樓上一陣輕響後和頗為急促的喘息聲,令他想也不想地擱下水杯趕緊奔回臥室。

  自夢中醒來卻找不到他,獨坐在床上的詠童蒼白著一張臉,坐在床上兩手緊摟著膝蓋,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茫然看著四下。

  「詠童?」他一回臥室,見到的就是她孤零零害怕的模樣。

  自見到他後就一直躲藏在她心底的恐懼,令她的眼中蔓盛著一層薄淚。

  「我以為……你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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