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罌粟季節 | 上頁 下頁


  洶湧的人群,再次在人海中淹沒了她的倩影。

  走至她剛才的停留處後,陸曉生彎下身子撿起一張她沒撿到的紙張,在那上頭,他一眼就認出哪個是她的字跡,因為她還是和以往一樣,寫字時,總是習慣性地會把頭偏向左邊,也因此,她所寫的每個字,字字都會揚向右上角,即使他說過了不下數次,她就是改不過來。

  他還記得,他最後一次笑她歪歪斜斜的字跡時,是在那座午後時分安靜無人的圖書館裡。

  那天下午,夏日的微風將窗畔的白色長簾吹起,在掩映的光影中,他站在窗簾的後頭低首親吻著她,她一手按著他身上的白色制服,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了他眷戀的溫度,而他的心,就在她小小的掌心裡……

  一九九一年

  放學後早就已鳥獸散的高三教室裡,一雙白色的身影,在盛夏的陽光下看來,像是一幕停止不動的電影畫面。

  偌大的教室裡,陸曉生一手撐著臉頰坐在桌旁,正閒適地翻閱著手中的課外書籍,而功課成績太差,被他留下來接受他惡補的詠童,則是埋首挑戰著怎麼也做不完的數學習題,和他擺在旁邊課桌上厚厚一迭的參考筆記。

  自高一以來就是班對的他們,在交往了三年後,已經很習慣這等的相處模式,他倆這對形影不離的班對,也早已習慣了外人注目的眼光。

  「做完了?」老早就已推甄上榜,確定已有大學讀的陸曉生,見她停下手中的筆在書包裡翻找什麼東西時,擱下了手中的書輕聲問。

  「不是。」這才想起忘了交照片的詠童,自書包裡翻出三張已洗好的學生照,「我的學生證弄丟了,教官叫我要補辦。」

  都快畢業了還辦學生證?陸曉生揚了揚朗眉,在她忙著在照片後簽上名字時,順手自桌上拿走兩張。

  「這兩張給我。」

  「你要那個做什麼?」她不解地看他說完後,慎重其事地將照片放在胸口口袋裡的模樣。

  「不告訴你。」陸曉生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抬起兩指將她的下巴拉回書本裡,「有沒有哪裡不懂?」

  「沒有。」他的筆記做得比參考書還齊全仔細,就算她再笨,她也很難看不懂。

  「那就繼續。」交代完後,他又像個監護人般地繼續監督著她。

  窸窣的腳步聲自教室外的廊上傳來,詠童分心地瞧了外頭一眼,幾張藏在窗柱外的學妹熟面孔,被她逮個正著,望著那一張張被她看見了後,紅著臉趕緊撇過頭裝作只是路過的臉龐,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握緊了手中的筆。

  或許,除了他外,現在她已經成了全校公敵了吧?

  她用力搖著手中的立可白,努力想忘掉那些這三年來從沒間斷過的愛慕臉龐。

  「你不必配合我而降低你的志願。」他可能不知道,她不僅是在眾多學妹與同學的眼中,刺眼異常,就連在那一票老師的眼中,她也被當成是扯他後腿的大禍水來看待。

  陸曉生還是千篇一律的說辭,「我沒有配合你。」

  愈來愈討厭他這種說法的詠童,沒好氣地將筆按在書上,一手拉過他制服上的領帶。

  「你明明就可以考更好的學校,而且以你的成績,你要上哪一所大學都不是問題。」

  什麼叫沒有配合她?以他的程度,他幹嘛要填那種讓所有老師都跌破眼鏡的低志願?

  「多謝你們的奉承。」他笑眯眯地把拉得差點害他岔了氣的領帶搶救回來。

  「認真點。」她不滿地推了他一把。

  「我是在配合我自己。」也被這個問題弄得很煩的陸曉生,朝天歎了口大大的氣後,扳著有些僵硬的後頸向她解釋。

  「你自己?」

  他淡淡點了點頭,「我只是在確保我的女朋友不會被別人拐跑而已。」做人是要懂得未雨綢繆的。

  她用力指著他的鼻尖,「你看,我就說你在配合我!」

  「學校和書一樣,在哪裡讀都可以,但女朋友卻只有一個。」他在她準備推桌站起時,慢條斯理地將雙手按向她的肩,強迫她坐回溫書大席,然後再拉著椅子坐至她的身邊。

  「這種歪理只有你才通。」眼中飽含嗔怨的詠童,怏怏不樂地瞅著他。

  他攤攤兩掌,「歪理也是理。」

  「班導要我勸勸你。」她不情不願地嘟著嘴,「他希望你能再考一次。」

  他狀似疲憊地揉揉頸項,「明天我自己去跟他談談。」早已對所有人說過幾百次學校讀哪沒有差,為什麼偏偏就是有人還要替他擔心這個問題?

  「你在看什麼?」她瞥他手中的書一眼,皺眉地發現他又不務正業,沒在看他該看的本分,反而在看一些毫不相干的課外書籍。

  正翻著植物百科的陸曉生,只是抬手示意她這個程度極需加強的笨學生繼續看她的書,但就在那時,一張紅白相映的照片映入她的眼簾,她忙按著他的手問。

  「等一等,那是什麼花?」

  「罌粟。」他瞄了瞄照片上頭的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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