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地字六號房 >
二十七


  一直以來,他就無法去想像她出閣那日的到來,他也知道,他絕對無法在那時大方的在面上掛著笑,親手將她送出家門,因他根本就不想拱手將她讓給那一位她與他都不曾見過的未婚夫婿;而他更無法想像的是,在他的生命裡沒有了她後,他該怎麼淒清地去面對他回憶裡他倆共有的一切。

  「閉上眼。」他低下頭,將唇懸在她的唇上低喃。

  「閉上了。」花楚柔順地閉上雙眼,任由他倆之交交融的氣息,在月光下織成了一咱蒸騰且無法回頭曖昧。

  「忘掉即刻起發生的所有事。」

  「什——」她還沒來得及弄清他的話意,朝她欺下來的一張唇,已封住她的粉唇不讓她再發現任何言語。

  那想望已久的吻觸,渴望已信的舌尖感觸,微熱中帶點旖旎的氛圍,在封浩低下頭狠狠吻住她時,他多年來的所有幻想全都變成了現實,尤其是在她伸長了兩臂環住他的肩頭時,無法自拔的他,片刻也不想離開這夢境般的現實際工資,只能順遂著自己的心衷更深更深地吻著她。

  徘徊在他耳畔的低吟,那份全錢沒有抗拒過他半分溫柔,令他不禁一手托著她的後頸,另一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撫遍所有像是只在月光下才屬於他的領地。

  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

  他從不曾說過,他喜歡她自得其樂時微笑的姿態、她發呆時的樣子、她記不起人時一臉茫然瞅著人看的模樣、她看不清楚時微眯著眼似是在引誘人的嬌態,只要是她,無論是喜歡或是落寞,也不管她所愛之人究竟是誰,她的自私、她的貪心,他都喜歡。

  還有,他一點都不願意,與任何人分離只屬於他的這些。

  不熟悉的臉龐,從未嗅過的古怪藥味……剛張開眼的花書,一臉不解的看著雙眼所及的東西。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記得,前一刻她還衣衫不整的靠在封浩的懷裡,她並沒有忘記他那微燙的指尖和那雙火熱的唇,可她去不記得,接下來她怎會像是剛大睡過一場般躺在這兒。

  懸在她面前的那張臉龐,低首靠至了她雙眼能夠看清的距離,她微皺著眉,想也不想就問。

  「你是誰?」

  藺言愣了愣,直覺地以為她是睡糊塗了,或是身上的毒性還沒全解,對自己解毒功力還滿有自信的藺言,連忙再次診起她的脈象。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的藺言,想不通地放開了她的腕間。

  「我是藺言。」板著一張冷臉的藺言,語氣冰冷地向她解釋,「你中了毒,封浩找我來的。」

  望著那一張看似暗自生氣,又像是在想責備她的臉龐,知道自己沒辦法在她醫術下說謊的花楚,雖然全身上下仍無一處不痛,但她還是選擇識時務地先過藺言這一關。

  「你知道了什麼?」普天之下,能夠知道她動了手腳的人,大概也只有這個藺言吧。

  藺言迅即將冷目掃向她,「軒轅家的法符不是常人能解的,為瞭解符,你不惜對你自己下毒以提高解符的巫力?」明明就身懷那麼多種技能,還以為她的腦袋清楚呢,沒想到她竟蠢得如此無可救藥,居然妄想去解那個算命的令符?就算死她也不需挑這款。

  也知定會遭她罵的花楚,在藺言撇過臉,懶得再同她廢話一句時,她僅是淡淡地說著。

  「我不能讓施符者察覺,因此也只有下一步險棋。」在盛守業的條件裡,她必須解開令符又得讓施符者以為令符並未遭破,所以除了這麼做外,她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

  「你就不怕你會被自個兒毒死?」她以為她下的毒只是那等江湖裡暗殺用的小角色嗎?她用的是可以毒死整村人的劇毒啊。

  花楚歎了口氣,「我以為我有時間解毒的。」

  曾經看過她所制的毒藥與毒蠱藺言一怔,並不想不明不白冤枉人的她,仔細地回想了一會兒後,也覺得依花楚的能力,應當不可能不留給自己一條生路才是。

  「是什麼事令你耽擱了?」難道是有人攪局或是外力介入?

  「訂金之一。」月光下那曾在兩人之間所有過的灼熱,令花楚滿足地合上了雙眼。

  「下回別指望我會再大老遠的來這救你!」不接受這理由的藺言,起身收拾擱在小桌上的藥箱,打算待會就走人不再理會她的死活。

  「不會再有下回了……」花楚勉強地撐起身子,萬般內疚地對著她的背影致歉,「藺言,我真的很抱歉,能不能請你原諒我?」

  遭她一句話留在原地的藺言,回想起在義醫館的那三日裡,她是以多麼崇敬的目光望著她心中的神明,又是如何不喊餓不嫌累的從早到晚幫忙製藥,總覺得似在暗地裡虧欠一份人情的藺言,沒好氣地拎著藥箱走回她的身邊。

  「你知道就好。」再有下例,她就毒死她自己好了。

  也不管心急如焚的封浩仍在屋外苦苦等候,藺言坐在床畔拉來花楚的雙掌,打算在解完她的毒後,接著就來治治也不知她是怎麼施咒才會弄得都是燙傷的兩掌,可在這時,花楚卻握緊了雙掌,只是靜看著眼前這一張即使她已經徹底瞧過了三日,卻終究還是沒有留在她心底的臉龐。

  「小言?」

  她勉強地笑問:「封浩可曾對你說過,我這人,天生就是不會記人也不會認人,無論任何一個臉龐擺在我面前再長再久,我就是記不住?」

  「……沒有。」頭一回聽說的藺言,這才明白方才她在初醒來時怎會突然問那句話。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我啊,大概上輩子喝太多忘川水了,所以這輩子才會生了顆無用的腦袋。」已經很習慣這種無能無力感覺的她,無可奈何地一手指著自己的額際。

  低首看著她面上那看似痛苦的笑意,以及她眼底隱約泛著的淚光,藺言沉默了許久,完全無法想像,記憶裡盡是一無所有的空洞,那將會是種多麼難熬的人生。

  「什麼人都記不住的感覺……是怎樣?」

  「很寂寞。」頭一回在人前承認的花楚,很努力地要把喉際的哽咽給咽下去,「寂寞到……我會時時刻刻地想起那一張只記得住的臉龐,然後,怎麼也無法忘記它……」

  那頭躲藏在黑暗中的寂寞野獸,究竟吞噬了她幾回?說真的,她已經數不清了。即使自小她就明白她有這方面的缺陷,即使她再怎麼努力想要將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們給記在心坎裡,可她就是留不住他們,她留不住啊。

  哪怕是養育她長大的姨娘們,或是她視若神明的藺言,在她人生裡,他們都只是短暫的過客,就像是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他們從來都不能在她的心中留下一點痕跡,只能讓她隱約的記得輪廓,因此她只好逼自己必須把他們所說過的話、所做過的每一件大小事都記住,以期能夠留下一點點他們曾經走過她生命中的足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