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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趕在被不速之客包圍前搶先發難的斬擎天,二話不說地彎身摟抱起她,在她兩腳一離地時,他首先躍至路旁民家的房頂,點腳踏過後,落在他事前看好的巷子裡,使勁狂奔了一陣,再翻身躍至另一條小巷裡,也不管懷中的開陽沒什麼這種經驗,和會不會因此而被他嚇掉了三魂七魄。

  「你這是在做什麼?」急速竄過的風兒低低在她耳邊呼嘯,頭一回體驗到疾速飛奔的開陽,緊張地在他耳邊扯大了嗓子問。

  「負起我對你的責任。」斬擎天側首看了遠處一眼,見來者們的輕功不屬泛泛之輩後,他乾脆抱著她再躍過大街小巷。

  「嚇死我還是吃我豆腐?」她邊問邊撥開他因風披散在面前的發,免得他跑著跑著,就因視線不清帶著她撞上路邊大樹或是民家。

  「是保住你的小命。」忙裡分心的他冷靜地更正,在身後的追兵愈追愈近時,他索性在奔跑中猛然回身,騰出一手接住朝他射來的暗器,再順勢抽射而出將它給物歸原主。

  拐彎繞過巷底,在來到大街的另一頭時,斬擎天使出上乘的迷蹤步法加快了速度,開陽只覺得,一晃眼間她就離開了方才之地老遠,接著,大街上的燈影自她的頂上全數散去,不適應的黑暗漫了過來,而他也在這時終於止住了腳步。

  甩開身後的跟班帶她來到偏僻的暗巷後,斬擎天緩慢地放她下地,趁她猶在喘息並平定下滿心驚魂的這當刻,他先是脫下他的外衫將她從頭到腳都罩住,再將靠站在牆面的她整個人給摟在懷裡。

  「別出聲。」當刻意放輕的步伐聲靠近時,斬擎天一手環在她的腰際將她拉得更近,一手則防備地按抵在牆面上。

  「又是夜裡常來拜訪你的那些人?」開陽壓低了音量,小聲地在他耳邊低喃。

  他沒好氣的更正,「這回來的是新面孔。」有沒有搞錯,她才是害得他夜夜都沒法安睡的元兇吧?

  「還有分新舊面孔?」

  「噓……」斬擎天低下頭向她示意,不意朝她一看,他登時屏住了呼吸。

  鎮上大街不甚明亮的光影,像層白色的薄霧似地,淺淺淡淡地映在她的面上,平時都采男人裝扮的她,因方才的奔跑而披散著一頭青絲,現下看來,膚白貌豔,風情無限,像極了個美麗的誤會,讓他忍不住想將這樣的她再多留在腦中一會兒,再多看她一些。

  遠處巷中在風中不安舞動的燈影,突破幢幢黑暗,一點一點珠綴在她的面容上,不知為何,他難得有空平靜下來的心弦也跟著搖曳,總是忙碌過日的他,已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如此好好地凝視著美好的事物過了。

  當吹拂在她頸畔的氣息,使得開陽怕癢地頻縮著肩時,斬擎天格外敏感地察覺到,她緊抱住他身子的雙臂是如何牢牢地攀附著他,而她溫暖且迷人的體溫,則透過了她總是穿得頗單薄的衣裳陣陣透了過來,再緩慢地漾上他的心梢,令他空洞洞的心房多了一點點的暖意,少了一些些她在他眼中總是不怎麼女人味的遺憾。

  「走了嗎?」開陽倚在他懷裡問著,因他高大的身形根本就沒法看清外頭發生了何事。

  「……還沒。」早就走得老遠了。

  「咱們還得躲多久?」站得兩腳有點酸,也因方才的逃命之舉而感到有些疲累,開陽在淺淺的睡意來襲時,忍不住以臉贈著他的胸坎。

  「再一會兒吧,他們還在街上來來回回找著你。」他的指尖滑過她的面頰,依依戀戀的,並不急著打破此刻難得的氛圍。

  「噢。」

  在打起小盹來的開陽就將睡著之際,斬擎天轉過身子靠在牆上,伸手將她按靠在他的胸口上。當倚著他的她漸漸放鬆了身子,呼吸聲也愈來愈沉時,一種難得的起伏思潮朝他兜攏下來,來得沒有絲毫徵兆。在這當下,沒有歲月、沒有惱人的貧富、沒有像抹不散遊魂跟在他們身後的生死問題,只有他滿心不可告人的轉輾難言與忐忑。

  她沉沉垂下的眼睫,像則只說了一半的故事,沒有告知他太多的來龍去脈,再借著睡意輕盈地跳開,撇下他獨自困囿在角落一曇打轉。

  他不知他轟轟的心音,是否洩漏了此刻他有些異樣的心情;他亦不知,他究竟是打算抱著她在這站到何時才會感到心滿意足。可是在歷經了長久的孤單後,滿滿的胸臆裡和懷裡,多了一個她的感覺……

  真好。

  醉酒的紅楓,攜著隆重躍上季節舞臺的秋意,將山頭沱染成一片的金紅秋色,與天際的豔日兩兩相應。

  走在鋪著大石的山道上,斬擎天低首瞧著手中方自天水一色那裡領來的一張張銀票,滿心歡喜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口氣躍至武棋院的山門處,想快些拿給開陽看看,好讓她稱讚他個幾句。

  兩日前,為免白日與夜裡都沒法好好休息,斬擎天決定將開陽托給開設武棋院的老友幫忙照料,他則是以武棋院作為據點,為六扇門的天水一色緝拿這區域裡所有的通緝犯,打算一鼓作氣先打完所有零工賺足盤纏,而後再專心趕赴武林大會。

  兩掌推開沉重巨大的山門後,直接繞過正堂來到東院客用廂房裡的他,並未看見開陽等待他的身影,他納悶地踱出東院,正想找個人問問時,縮躲在弈棋大廳外的一道道鬼祟身影,輕易地就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無聲無息地來到那些院生的身後,好奇地朝廳裡看去。

  端坐在大廳裡的武棋院院主天機,一改在斬擎天印象中總是一派從容的印象,此時正難得地緊斂著眉心,雙目不斷地在棋盤的方格裡不安地遊移,而隔了只棋盤坐在他對面的開陽,則是一副又沒睡飽的德行,不雅地盤腿坐在地上猛打呵欠。

  見著這一幕,滿心只想進去廳裡糾正開陽坐姿的他,不意往旁一看後,他登時愣了愣,忍不住趕緊打量起四下,這才發覺整個武棋院裡的院生,都不練棋也不練武地跑來這偷窺起他們弈棋,而那些人的目光,則是一改舊習,不放在天機的指尖上,而是集中在開陽露出來的頸子上流連不去,尤其是在開陽歪著頭思考下一步棋,當穿過簷下的陽光筆直地映照在她的身上,更是襯出一派誘人的雪白膚色時,眾人面上的神情也隨之變得有些恍惚。

  緊握著銀票的斬擎天,進門前的好心情,不知怎地,全都在眾人看向開陽的露骨目光下煙消雲散。滿心不是滋味的他,默然地將手中的銀票放進懷裡,而後兩手環著胸靠在廊邊處,揚首瞪看向大廳上那個棋藝號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老友,破天荒地為了爭口氣,硬是絆著開陽在棋盤上掙扎著,就是不肯痛快點大方認輸後放人。

  差點打起瞌睡來的開陽,在對面的天機總算願意認輸後,站起身子大大伸了個懶腰,打算回房裡補眠睡一頓的她,正想走出廳外時,一見不知何時已回來的斬擎天正倚在廊上朝她勾勾指,她隨即漾開了笑臉,三步作兩步地朝他跑去。

  「你回來啦!如何,賺到盤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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