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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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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不見她回話,怕是踩著了她心痛之處的斬擎天,知解地拍拍她的腦袋,隨後拉開她藤蔓似的雙手,以指支起她的下頷,對她投以令她安心的一笑。 「好吧,咱們回房收拾行李,明日就起程。」也罷,以他的功夫來考慮,要照料她應當是綽綽有餘,而他也挺擔心,已經夠不像女人的她,在他不在家的期問要是多與那些住戶或是東翁接觸的話,待他回來時,她會不會真成了個貨真價實的老男人? 「直一的?」開陽喜出望外地眨著眼,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好說話。 「嗯。」斬擎天揉揉她的發,再牽起她的手,「走吧,出門前咱們可有得忙了。」 任由他牽著她走,走在他身後的開陽,一路上,一直瞧著他有若偉山的背影,以及回想著方才置放在她頭頂上,一下又一下拍撫著她的大掌。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那種沉穩的力道,令人安心得就像是一副足以抵禦人事與風霜的堅固盾牌,好像在有了它之後,她就真的可以放下所有憂傷煩惱,就像那一株她蹲在巷角所看的不知名野花般,只是一徑地安心看著天上猶帶暖意的日頭,從不去想身後即將來臨的秋霜,到時又將會有多麼寒冷。 走在她前頭,拖著她慢慢在巷中漫步的斬擎天,在身後的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在頂上流曳的秋風聲中,聽見了她加入其中的低沉嗓音,有些意外的他,並沒有回過頭,只是靜心地聽著她開口唱出像是充滿人生挫折的高低曲調。 「你唱的是什麼?」斬擎天皺著眉,自認參加過無數的武林中人的壽宴或是喜慶節日的他,應是聽得懂她在唱什麼的,可無論他再如何翻找著回憶,就是憶不起哪個女伶曾唱過這怪異的曲子。 「劇曲。」開陽搖搖他的手,「我偶爾會去宮裡的劇團一曇客串生。」 「生?」他直覺地反應,「小生?」想來想去,女人能仿男人所唱的,大約也只有這種吧? 「老生。」豈料她卻一桶冷水直朝他潑下來,瞬間澆熄他期望她能夠女人化一點點的幻想。 的確,她的嗓音天生就略低,唱起老生來,確實是再適合不過。聆聽著開陽清唱出抑揚頓挫的曲子,滿心感慨的斬擎天,突然有些想哭。 為什麼他遇上的,會是這款的老人家? 她開始覺得,陪著他出門這是個蠢主意了。 接連著爬過兩座山頭,走過無數路況奇差無比的山間小徑後,長年在宮中大門,二門不邁的開陽,這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個兒的身子骨,幾乎可說是與老人無至少,就她在山路上看到的那些老人家,走起山路來的速度,都比她還要來得 自從離開吞月城後,他們也才走了三日的路程而已,她就已是全身酸痛,很想路爬回天字五號房躺平了。據斬擎天說,照她這等腳程來看,他們要是再不趕趕路的話,恐怕武林大會結束時,他們還到不了那個地方。 坐在歇腳的客棧裡,臨窗而座的開陽,微眯著眼看向外頭這三日來最是折騰她的毒辣日光,一想到她還得這麼風吹日曬上幾個月,她就完全提不起勁來。她微微側首看向身旁那個已經很習慣這種生活的斬擎天,而後對他的衣著打扮再次感慨地搖首。 雖說他是個武林盟主,但他真有必要這麼招搖出門嗎? 瞧瞧他,又是一身整齊光鮮,講人路過也忍不住要多看他個兩眼,他是怕別人認不出他是武林盟主,還是怕他生得不夠醒目高大,沒人一路上頻頻對他行以注目禮?為了這事,這一路上她已勸了他好幾回,可那位在衣著禮儀方面全然無法溝通的盟主大人,依舊頑固地執行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堅持。 等待了許久後,跑堂的店小二總算送上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午膳地瞧著桌面上一壺淡而無味的茶水,兩碟賣相不怎麼樣的土色饅頭免費送的一小碟佐味鹽巴。 「盟主大人。」望著一桌節儉的菜色,開陽頭疼地撫著額,「您不覺得,在吃的這方面……您庶民過頭了些嗎?」有必要省錢省到這等地步嗎? 「能吃飽就成了。」長年下來,很習慣這等菜色的斬擎天,津津有味地啃著手中的饅頭。 或許他是行,但她可不行,長年居住在宮中,她哪一餐哪一頓吃的不是精緻料理或是極品美食?而他呢?瞧瞧他,即使貴為武林盟主,即使他手中的饅頭只沾點醬油或是鹽巴,他照樣心滿意足地將它啃下腹。 食之無味的開陽,一手杵著下頷,提不起精神地問。 「讓我猜猜,只要你一出門換上了盟主的身分,路上若是遇見了熟人,或是有人認出了你的身分與你搭訕,你就得擺出盟主大人的架子請客擺闊,哪怕是銀袋裡根本就沒有多少銀子?在沒人看見的時候,你就省吃儉用的啃饅頭,或是在山裡打打野味吃吃野菜充饑,而最淒慘的是,若是你不巧在只剩饅頭的節骨眼上遇到了窮人時,你還是會把唯一的食糧給大方捐出去?」 斬擎天訝異地張大眼,「你怎都知道?」 天、啊…… 她實在是太低估他的貧窮能力了。 半趴在桌面上、,完全不想領悟他貧窮到什麼極限的開陽,直在心頭想:就算是心地善良,也沒必要餓死他自個兒吧?也不想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倘若長年下來他的身子因此而給餓壞了,往後他是要怎麼去拯救那些需要他的老百姓?而他,又幹嘛那麼顧忌他的臉面,情願餓肚子也要維持住他武林盟主的尊嚴? 真是,從沒見過比他更愛面子的男人,也不想想換掉那身容易遭人認出來的盟主裝扮,扮成個小老百姓可以省下他多少錢? 「盟主大人,不知您可曾聽過『人是英雄錢是膽』這句話?」哀歎再三後,開陽坐直身子,勉強自沮喪中重新振作起來,試著想改變一下因他而帶來的肚皮困境。 「我也很不想這樣啊……」斬擎天愁容滿面地擱下手中的饅頭,打心底懷念起自家天字五號房能提供的一桌好料。 眼看他說著說著就感歎起來,看上去就是一整個憂愁不已狀,開陽無力地垂下兩肩,非常不能適應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感情竟是如此纖細。就在他自艾自憐好一會兒,仍舊沒有半分止歇的跡象時,她終於忍無可忍的揚手朝身後一喚。 「小二!」 「客倌,您要點什麼?」 她一鼓作氣點完對面那位貧窮老兄此時絕對吃不起的美味。 「來隻燒鴨和一盤切牛肉,再上兩道青菜,還有,麻煩湖壺最上等的龍井。」還好這回出門前,她事先有請丹心拿著她的印信代她跑一趟錢莊,不然她就得一路與他一塊餓得半斤八兩了。 「這就來!」 聽完那串足以讓他們再縮衣節食好段時日的菜單,內心直在淌血泣淚的斬擎天,緊閉著嘴,好不可憐地瞧著身旁不知民間疾苦的宮中貴客。 「別痛在心裡了,我出錢啦。」開陽受不了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在菜一一上桌後,展現出義薄雲天的氣勢,一掌用力地拍著他的背脊,「不先喂飽肚皮,你怎有力氣去打工賺錢?你就放、心點吃,不會耽誤到你的救民大計的。」 「身為盟主,豈有讓你請客的道理?」事關男性自尊,斬擎天當下坐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回拒她頗為傷害他顏面的善心。 「那你就不要一副外在光鮮無比,內在饑貧泣血的窮酸盟主相啊!」她大喇喇地澆熄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一點點自尊氣焰,而後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地朝滿桌的菜色進攻。 居然講成這樣……斬擎天無言地扁著嘴。天生就不善經營之道又不是他的錯,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嘛。 「你今兒個怎又穿男裝?」隱忍了數日,愈看她的穿著打扮愈覺得刺眼,斬擎天忍不住又開始數落起她。 「我向來習慣這麼穿,且要出遠門,一身的閨女打扮太礙事了。」開陽邊說邊勸他多少吃些,已經很能適應他每日都得像個老媽子般地嘮叨上一回。 「你在宮中也是這個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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