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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一手杵著竹筷,端坐在飯桌前發呆的斬擎天,無言以對地瞧著宛如餓死鬼投胎的開陽,此時此刻正以秋風掃落葉的狂速,將桌面上她喜愛的菜色全都掃下肚。餓得緊的她,左右開弓兩手並用,右手正捉著一隻雞腿用力大啃,另一手還不忘夾菜,逮著了空檔就硬塞進嘴裡,吃相之豪邁,就連身為男人的他也要自歎弗如。

  眼前這位名喚開陽的姑娘家,吃相像個男人、動作像個男人、身高也像個男人,就連身上所穿的衣裳,也是男人的……與其說他先前眼花認不出她是男是女,不如說,她裡裡外外,根本就像個正牌男人。

  簡單介紹完他們兩人之後,負責處理他們這兩名餓徒的丹心,隨即送上一整桌治療他倆腸胃的解饑良藥;可斬擎天餓歸餓,卻怎麼也吃不下,只因為坐在他對面不像男也不似女的女人,已接連著在今日讓他開了數次眼界。

  「你喜穿男裝?」光看她的吃相就覺得飽的他,清了清嗓子,試著想與她攀談。

  「是熱愛。」開陽邊說邊唏哩呼嚕地喝完最後一碗肉湯。

  他直皺著眉,「你的舉止……」

  「天生就是這款改不了的男人樣。」她回答得很乾脆,並在吃飽後,心滿意足地拍撫著肚皮。

  「你怎能臭到那種程度?」在她像個漢子般大剌刺地蹺著腳,並伸了個懶腰時,斬擎天隱忍地請她繼續解惑。

  她再打了個飽-隔,「三日不洗不睡,全程混在行乞集團裡,再到豬圈裡滾個兩圈就可大功告成。」歡迎踴躍嘗試。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說到底,他的忍耐力也只有這麼點而已。

  打小家教良好,知書達禮更崇尚身體力行的斬擎天,驀地站起身來,動作飛快地繞過花桌來到她的面前,揚起手就拆掉她那個綰在腦後鬆鬆垮垮,看似隨時都可能會散掉的男人式發聖口,三兩下就為她重新綰過一個新聖口,並在完成後,他一把轉過她的身子,動手把她蹺著的腳給壓下貼平於地面,再一掌拍在她的身後,要坐沒坐姿的她挺直背脊坐正坐好。

  「這是?」她訥訥地看著他的舉動。

  「再不讓我動手,我怕我會失手描死你。」額際青筋直跳的他,邊說邊拉來她的兩手安放在她的膝上,接著開始打理起她身上穿得歪七扭八的衣裳。

  開陽忙點著頭,恭請他繼續,「是,您請便,千萬別因我而壞了您在江湖上的好名聲。」

  穿梭在她胸前的掌指,細緻又精確地對準了衣裳上頭的縫線與每一道皺折,頭回遭人這麼打理外觀的開陽,不語地低首看著他看似熟稔的動作。

  她知道,她隨興慣了,因住在宮中,平時與她相處的,不是宮女即是太監,而多年來他們也都與她熟絡慣了,所以除了工作時會力求她衣著端正之外,私底下的時問也都由著她去,而她本身也從不在乎什麼門面功夫。可這位盟主則不然他,即使身在自家家中,也沒半個外人在,他仍是全身上下打扮得一絲不苟,端正光鮮得活像個剛出爐的新郎倌似的。

  不一會兒即將她給打點完畢,大功告成的斬擎天,走至房裡取來一面銅鏡,讓她瞧瞧她此刻的模樣。望著鏡中的自己,開陽還是頭一回見著自己這麼端莊整齊。

  「請問,我保住小命了嗎?」她偏過首,小心地問向身後力求她服裝儀容整齊的大師。

  他顯得很忍讓,「我儘量克制。」照他看,只要他一不在她身旁,她八成馬上又變回原樣。

  「謝大俠。」不得不注意言行的她,在他熱切注視的目光下,中規中矩地拿起茶碗,姿勢優雅地喝起他湖好的熱茶。

  「你真要我負起責任?」事事習慣速戰速決的斬擎天,在她一吃飽後,不囉唆也不拐彎抹角,想先解決一下橫在他倆之間的嚴重問題。

  開陽揚高了柳眉,「盟主大人不願對民女的清白負責?」

  當下沉重的道德壓力大石,直朝斬擎天重重壓下,縱使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頭一回做錯事的他,仍是覺得這等的道德責任,對他來說實在是再沉重不過。

  他大大吐了口氣,努力地平定下心神,不意在瞥見了桌上碗盤裡的剩菜時,絲絲的疑惑溜進了他的心坎裡。

  「我瞧你對吃的東西挑剔得很,你不是什麼尋常百姓吧?」一個餓昏在街頭的乞丐,也會挑食?他還是頭一回見過。

  沒料到他看得出來的開陽,本是打算編套謊言蒙混過去的,可身在宮中多年,她深知一旦說了一個謊言後,日後就得三不五時地一路圓謊下去。且聽傳聞說,現任的武林盟主,為人剛正不阿,如果說,光只是一個人的儀容端正與否,這位盟主大人都講究到這種程度了,更何況是個謊言?與其在事後自找麻煩,她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說。

  她輕啜了口熱茶,「這些年來,我都住在宮中。」

  「你是個宮女?」斬擎天懷疑地攏緊了一雙朗眉,怎麼看她的言行舉止就覺得不像。

  「不,我是個閑官。」

  她是個官?

  在朝中,有女官?怎麼他從未聽步青雲說過,無道王朝中有任何一個女人能破格晉官來著?

  他愈想愈覺得可疑,「你在宮裡是做什麼的?」

  「陪大人物弈棋。」她坦坦直言,實話實說的眼眸裡,並沒有半分虛假。

  「那你怎麼不回宮反而在街頭遇難?」讀不出她話裡哪兒藏了謊言,稍微卸下心防的斬擎天,很是納悶地請她給個今日他們兩個都因此而麻煩大的原因。

  她聳聳兩肩,「因我在宮中得罪了人,現下若是回去了,只怕是死路一條。」就連躲在民問也被追得無路可逃了,她一點也不敢想像,在宮中又有著多少埋伏的刺客正等著她回去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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