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天字四號房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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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師弟們看著辦。」不過是群惟利是圖的莽夫,想來也不會成什麼氣候。 大黑不得不考慮一下,「若是日後他們不甘找來更多人上陸家興師,或是因此而找我師門的麻煩呢?」 「他們不會有那個機會的。」陸餘氣定神閑地兩手環著胸,「明兒個我就叫左剛派人剿了他們的山寨。」他哪會留著餘孽待到日後找他? 自他們主僕兩人一進府裡即掌握狀況後,待在車上閑也是閑著的計然,一聲不響地溜下車,在經過他們正忙著的正院看了一會兒後,她轉身繞至一旁的小花園裡,蹲在地上看著兩隻約一、兩個月大,瑟縮地躲在花叢裡骨瘦如柴的貓兒。方才,站在正院看著眾人在大黑的指使下,一一將債主們拎上了樓閣,並在他們腳下綁妥了麻繩倒掛在上頭後,站在下頭指揮若定的陸餘,揚首對著上頭多位備受驚嚇直討饒的債主直討價還價,那時在他的面上,看不到半分憐憫,語氣裡也泛滿了愉快。 這般看著若無其事耍狠的陸余,計然忍不住要想,他真的是天生就適合這門行業,也怪不得東翁那班人會對他在外頭的性子忌憚三分。 但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半點違和感。 陸餘面上的狠勁,她不是不曾在他人面上見過,老實說,在她家家計陷入困境之後的這些年來,她已看過太多了,但她明白的是,她家的確是借了錢沒錯,而那些前來她家討債的人,也僅是在做他們本分的工作,因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壓著她爹娘的頭要他們借,不是嗎? 當然,也不乏有人拿著高利,不擇手段也逼死人不償命。人們口中無惡不赦的高利者,遭人厭惡不是沒有原由的,可那些,聽大黑說,陸餘還不曾那麼做過。 「把他們宅裡所有的下人都帶走,別漏了地契。」嚇唬那些人不過一會兒就達成目的後,陸餘不忘對站在身後的大黑交代。 「是。」 辦妥了正事,只等著大黑那票師弟收尾的他,瞥見計然沒待在車上反而蹲在一旁的園裡逗著貓兒後,他走至於她的身旁蹲下,低首看著那兩隻沒了母貓,哭得好慘的貓兒,這時他忽然想起,在他的印象裡,他怎麼也想不起計然曾在他面前有過半回的淚眼。 「你曾哭過嗎?」 「我打小就不愛哭,就算是長大了也一樣。」應該說,是幾乎沒那個印象。 「即使很難過?」 「嗯。」她抱起其中一隻貓兒,安慰地輕撫著。 她也曾想過,為何不管遇著了什麼事,她總是不哭也不想哭,後來她想了很多年,才總算替自己找著了個答案。 因為,要仰首看向開朗晴空的眼睛,已是這麼的忙碌,因此,她挪不出可以醞釀眼淚的地方。 「看了後,有什麼感想?」陸餘回首看了遠處一眼,語帶猶豫地問。 計然想了想,「你很有天分。」 「不可怕嗎?」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她將懷裡的貓兒交給他,伸手再抱來另一隻,「你要是不夠壞,那就不像個討債的了。」 「那樣不好嗎?」她情願他像個稱職的討債人? 她朝他眨眨眼,「我會抱怨你的不敬業。」做一行怨一行,畢竟不是什麼好心態,因為,那會太過為難了點。 聽著她說出那句叔父也曾說過的話,陸餘不禁深深地看著她那近在眼前的側臉,這時被他抱得很不適的貓兒忽地抓了他一下,他皺眉地看著被抓出一道紅痕的指尖。 「壞人的眼淚,與好人的有什麼不一樣?」不知他心底又在輾轉些什麼,她淡淡地問。 從沒想過這問題的他,怔忡之餘,竟也答不上來。 「你瞧,不都是眼淚?」她淺笑地放下兩隻貓兒,以指輕彈向他的額際,「所以說,你就別再想太多,做你自己就成了。」 聞言的陸餘,悶不吭聲地直品味著在他額上微痛的滋味,而後二話不說地緊緊抱住她。 困在他懷裡,一時之間兩手不知該往哪兒擺的計然,猶疑了一會兒後,最終落在他的背上回抱著他所給予的擁抱。 「怎麼了?」 覺得擁住了她,就像擁入了滿懷感激的陸餘,沉醉在她遍身上下為他所生出來的溫柔之餘,突然發現,他真的很喜歡這個老愛親自動手整理家務,又常習慣若無其事打開他心房,悄悄走出來的自家妻子。 「小然,有點痛……」感覺她回抱他的力道愈來愈重,陸餘在喘息困難之餘不得不提醒她一下。 「抱歉,我-」他一手掩住她欲致歉的唇,對她微笑,「我沒事。」腳邊傳來一陣抓扯,兩隻繞在他身邊的貓兒,拉著嗓,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他,他才伸出手,十指便進了它們的嘴裡,他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貓兒們像是餓極了般啃咬著他的手指頭,想抱它們又不知道該怎麼抱得像計然一樣好的他,坐妥在地後,笨手笨腳地將它們拎至膝上。 討好了膝上的貓兒後,流露在他面上的那份笑意,是種屬於童心的純真,側首看著他的計然,不知道他的生命裡,除了逞兇鬥狠,玩手段耍心機之處,困在這行裡的他,還有沒有時間去好好認識一下這個世界? 他是否知道,四號房花園裡的花兒之所以會那麼香,是因為丹心給了滿園的愛心來灌溉? 他是否明白,她之所以在他出門時,在客棧裡被照顧得妥妥貼貼,是因為東翁對他打、心底的疼愛? 或許從一開始,有些人就註定了,必須走向他人早已規畫好的路途,就像是他一樣。可也有些人這輩子卻註定了,要以天真與笑臉來面對人生,就像是她一樣。 當兩隻貓兒玩性大起,開始在陸餘的腿上跳跳鬧鬧時,計然伸手抱過其中一隻,並挽著他的手與他一道站起身,她邊伸手整理著他被弄亂的儀容,邊告訴他。 「你曾錯過的、從來都無法開口的、你沒機會親手觸摸的,我一樣樣,都在日後慢慢替你找回來,好嗎?」此刻流淌在他心裡的,他分不清是什麼,他直看著明媚的陽光將她那頭美麗的秀髮,照出一片令人醉心的色澤,不想表露出情緒的他,深深地吸吐了好一會兒,而在這時,計然指著賴在他們懷裡不肯下地的貓兒。 「可以養它們嗎?」 他毫無異議地頷首,「就當是今兒個咱們收來的利息之一吧。」 在他一手捧著貓兒,轉身欲走出園子之際,計然看著他的背影,而後叫住他。 「陸餘。」 回過頭來的陸餘,一轉過身,就見已來到他面前的她,踮高了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他怔了怔,騰出另一隻沒抱著貓兒的手,緊緊環住她的腰際,拉她過來吻得更深,也不管院裡其它人都呆愣在原地不動,直到大黑出聲咳了咳後,他們這才識相地掩著笑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將計然為他親繡的汗帕攤開置放在膝上後,陸餘取來今日在市集裡花了一早所買來的戰利品,把它們一一在汗帕上擺妥,並看了一會兒後,他不得不承認,身為門外漢的他,實在是不懂姑娘家們的品味。 一柄柄制工精美的發梳,或金或銀、或玉或木,在正豔的陽光下看來,每一柄都好,也都美,看在他的眼裡,長得也差不多是一個樣,不過,對客棧裡那些簡直像是在同他比賽的人來說,它們可是大大的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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