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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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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人們崇敬的上天,根本就是蒙著眼看待這世上的男女之間,從不給予所謂的公平。 為官也好,為商也罷,倘若,今日她是男兒身,那麼這一切,或許就不會這麼令人覺得不甘了。 可只因她是個女人,她就不能為官亦不為能商,就算她這輩子讀遍萬卷書、行過萬里路,只要她是個女人,她就必須毫無異義地接受這世間的束縛,相夫教子、睜隻眼閉隻眼,把所有憂傷的字眼都深深藏在心底最深處,並且以雙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聲關於心憐自己的嗚咽。 自小看著年紀長於她的姊姊們,在父親有計畫的安排下,一一以各種有利的政治、或是財富因素給嫁出府,嫁入了可在朝中聯勢的官家、或是嫁入可做金源後盾的富賈。 只是,上官卿從不問問他的那些女兒,她們願不願? 每當她們返家省親,如意就像是心底被鑿了個坑洞般,因她不是得靜靜坐在她們的面前,看著她們回到家才敢流淚的淚眼,就是不語地聆聽她們向她泣訴她們的夫君,又納了幾房妻妾,或是又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了幾名兒女……而在那坑中,她只覺得她的未來就如同那些姊姊般,毫無希望,只能在深深吸一口氣後,再無聲無息地滅頂。 她最忘不了的是,自小到大接觸到的每一個女人,她們那些曾經全然相信地、情詞懇切地祈求上蒼能夠讓她們在這一生中得到一個良人的熱情,以及,後來當她們如同交易般地遭上官卿一一嫁出,卻在婚姻中得到事與願違的結果時,那份曾經對愛萬分渴求,卻永遠也無法達成的遺憾。 或許上天並不知道,女人的眼淚,是珍珠。 那些曾經深深打入她心中珍貴的淚眼,與無法訴之他人的不甘,就像是一捆繩圈,將她的姊姊們牢牢捆縛住,並強迫她們要把這等失望過後的痛苦,強行咽下。 其實,她們要的並不多,她們要的只是一份永遠不變的愛。 身為旁觀者的如意,自小到大,這些年來,她只是冷眼靜靜地看著、聽著,眾多親姊她們心中最是深刻的祈願。但隨著姊姊們一個個地遭家父嫁出,她這才明白,對於愛的熱烈追尋或是渴望,並不是全然都操盤掌握在她們手上的,因她們只是一朵隨著命運飄流的浮萍,什麼也不能追求爭取,就連一點選擇的餘地也沒有。 雖然說,在上官卿這等安排性的婚姻下,也有姊姊嫁得不錯,婚後的日子過得幸福又美好,但,那也僅是少數。 這麼多年來,她聽著、看著,發生在眾多姊姊身上的一切,她總覺得,身為女人,人生就只是一個圓。 在這圓的起點,是待字閨中,而後是嫁人偽妻、當家主母、生子、侍奉夫君與公婆、教養兒女……每個女人,都在這個圓裡按著一定的路徑行走,踩著與前人同樣的步代,從不走出圈圈外,看看外頭那不圓滿的人生、不循規蹈矩的路程。 她們只是安靜的聆聽著命運的安排,該往哪兒走,又該往哪兒去,從無異議,也從無反對,她們只是低首承認命運。 或許對她們來說,人生只是一條無言的河川,那些屬於安排的無奈、斑駁的夢、無言的悲哀,都一一躲在她們的裙擺底下,不說話、不開口,也從不抬頭張揚,令她們從不期待些什麼,不敢去夢、不敢去恨,也不敢跳出來張口大聲的說,她們並不願! 她們只是委屈的告訴自己,要認。 認什麼呢? 認命、認分、承認自己只是個女人,然後,再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四季的更迭,是女人梳落的一綹枯發;過往與青春,是女人抹在繡帕之下的淚痕;愛恨與無奈,則是閨閣內外同樣只能仰望卻不可觸碰的春光,以及那始終從無改變過的束縛。 其實生命從來都不懂得公平,而人們也打從一開始就在拒絕和抵抗,就在嬰兒所發出的那第一聲啼哭聲中。 倘若命運是一條曲折的路途,那麼,總該有個人跳出來,躍過那些安排、繞過那些註定的路途,無論是再怎麼辛苦,也要走出自己的路。即便,外頭可能風雨迎面、危險不安、混亂又不平靜,甚至可能不能提供任何庇護……但,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每個人所想要的,可能都是「結果」這二字,而她所追求的,卻僅僅只是「過程」這二字。 青春是一朵飄浮的雲彩,稍縱即逝,從不為任何人停留或是搖擺。而她,就只有這麼一回的青春,也只有這麼一回的放手一搏,因此,她很堅持,她的路,得由她自己決定該怎麼去走。 他人倒也罷了,但,人生是她自己的,她並不願也成為棋盤方格裡,那一隻靜靜等待命運屠殺,待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棋。 在她的人生中,她想,她至少有權利擁有這點小小的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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