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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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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的大氅覆在群山之上,濃雲翻湧於天際。 四日前,代代由雲取宮保管的《閱魂錄》,遭不明人士盜出宮中,次日,雲取宮宮主司徒勤於道家現任掌門清罡真人的監督下,自盡謝罪。 葉慈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西宮深處,在這夜已深人未靜的時分,沿途廊上燈火,在颯冷的西風中奄奄欲熄,將地上的身影搖曳成一抹孤單的遊魂。他停下腳步遠眺向東宮的方向,與清冷空曠的西宮相比,正在舉行宮內大喪的東宮燈影幢幢人聲沸騰,為此,他暗恨地握緊了掌心。 按神宮律令,每一代宮主仙逝後,神宮中的大祭司必須蔔算出下一任轉世宮主所在之處,並由神官派出旗下神捕去迎。可如今,三日了,宮中十位大祭司與百來位祭司無一動手蔔算,反倒是齊聚在東宮中,圍著司徒勤的獨子司徒霜一同哭靈,而那位人稱少宮主的司徒霜,不但腆著臉在神宮中以主人之姿主持大喪,大有取代下一任宮主之勢。 居然妄想竊據不該屬於他的宮主之位……那位收攏了祭司一派的少宮主,真以為無人知曉他暗地裡幹了什麼? 當日在宮主司徒勤自盡前,司徒勤就已告知自己的神官葉潤,將《閱魂錄》一書盜出宮的主使人,不是他人,正是他的獨子司徒霜所為,單就盜竊鎮宮之寶此一罪,司徒霜就不得不死,可愛子心切的他,卻還是選擇一力承擔,情願賠上性命也不要這等神宮醜聞公諸於天下。 司徒勤的做法雖出於私心,但為了神宮著想,葉潤也不得不贊同,只因此事若真告知天下,日後神宮還有何威信可言?而世人又將如何看待素來以醫藥卜巫救世的神宮?神宮數百年來的清譽,斷不能毀在司徒霜一人的手上。 於是司徒勤死了,連帶的,葉潤也不得不死。 按制,同樣也是採取轉世制的神官,代代就是兩兩一對,兩者之間的關係可謂主僕,亦可謂兄弟,一同轉世,一同治理神宮,也因此,為追隨宮主,一旦宮主死,神官,也得死。 葉慈恨恨地咬緊牙關,不斷在心底問…… 憑什麼? 司徒勤要為子扛罪就算了,憑什麼他的師父葉潤也得為了司徒霜那個自卑又自大的小人枉死?憑什麼就為了司徒霜一個人的貪婪,就得賠上葉潤的性命? 不過就只是個宮主之子而已,既無實權又無實力,生來體弱不能從武,也不像神宮之人對醫藥或卜巫皆有天分,除了為宮主所生親子之外,他以為他是個什麼東西?明明就是個外人,卻妄想在害死宮主後,以子承父業之名成為下一任新宮主?他以為神宮宮主與人間皇帝一樣皆是世襲制?就憑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也配與尊貴的轉世宮主相提並論? 他作夢。 伸手推開西宮幹元殿的大門,葉慈緩緩抬起眼眸,看著一殿圍繞在葉潤身旁的神捕們,皆紅著眼眶朝他看過來。葉慈只覺得忽然間他的腳下沉重如石,令他往前的步子怎麼也邁不開。 「小慈,過來。」身著一身神官正式吉服的葉潤,端坐在高位上微笑地對他招手。 「……師父。」葉慈啞聲應著,拖著腳步一步步走向他,腳下的每一行、每一踏,所走的彷佛不是尋常裡已走慣的大殿,而是通往自家師尊死亡的泥淖。 「替他換裝,還有去把東西取來。」像沒看見他眼底所盛載的哀戚般,葉潤轉頭向身旁的神捕們吩咐。 「是。」 燭光灼灼明亮的大殿上,十五歲的少年眼底藏著眼淚,站在殿上任由沉默的神捕們為他換上神官正式吉服,並替他重新梳發,為他梳起神官特有的髮髻,而兩名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小神捕,則是一人手捧著置有神官禦印的玉盤,一人則兩手捧著象徵著神官地位的法劍。 待到都已打點齊全,葉潤示意葉慈上前跪在座前,滿意地瞧了瞧這名打小帶到大的唯一弟子,一手輕輕撫上他年輕的臉龐。 「為師要走了,你身為神宮的下一任神官,在找到新宮主前,神宮就暫且拜託你了。」葉慈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他很清楚這孩子的本事,更放心於他的沉著穩重。 葉慈咬著唇,努力不讓淚水模糊了眼眶,他頻眨著眼,試圖想看清楚師父他那一如以往慈祥的臉龐,而這時,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小神捕已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嗚……」與葉慈一塊兒長大的松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捧不住手中的玉盤。 「我不服,這是憑什麼……憑什麼啊?」脾氣較直率的朔方,邊哭邊忍不住抖著嗓子嚷出聲,「那些大祭司怎麼可以天天來催葉大人去死……葉大人又沒有做錯什麼,他們怎麼可以……」想起那些大祭司的嘴臉,他就恨不能提著刀,去東宮將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偏還坐享高位的大祭司都給砍過一輪。他就不懂,這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他們怎能那樣指著葉叔叔的鼻子口口聲聲叫他快些去死,好陪伴已逝的宮主? 「別說了。」葉慈低聲向他喝道。 「可是……」朔方不甘地看著他,卻不意在他眼中見著了更深的恨意後,怔怔地張著嘴,忘了接下來想說的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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