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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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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家那個沒良心的師父,非但事前也沒警告過她個一聲,事發時也沒向她伸出援手,拯救她於苦海,他只是找間茶店坐下來叫了一壺清茶,然後悠悠哉哉的看著他家徒兒,像個團團亂轉的小陀螺,一整日下來,差點跑斷一雙腿到處去行善助人。 直至天黑時分,城內商舖小店紛紛關門收攤,這時總算看夠好戲的師父大人,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走到街尾處,拎起累癱呈大字狀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小徒弟,然後心滿意足地將她扛上肩頭帶回道觀。 打從那回之後,她再也不敢輕易現身於人前了,甭說是上街,她連山腳下的鄰居也不敢見上一面,無論是養在深閨的女子,還是被流放至冷宮的女人,她們一定都不像她這樣,避生人避得有若洪水猛獸般,月月年年都把自個兒關在道觀裡,陪著一票老頭子修身養性兼謀殺時間,且任由他們予取予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替他們做牛做馬…… 這些年來,每夜睡前她都在想,其實她,並不是因魂紙而又重活了一回,而是再死了一次吧? 什麼眾生皆苦?這世上最苦的就是她! 聽完她所述那些轟轟烈烈的往事,斐然除了想在她的臉上寫個慘字外,也只能無言以對地呐呐張著嘴。 「我……」身為禍首,這次他是真的找不到什麼理由藉口來推諉卸責。 「居然用不舉來換我一年到頭不停的助人行善……」她說著說著就又想到了昔日夢魘,「啊,不行了不行了……提到這樁陳年慘案就連佛也都會有火,我決定再揍你一頓加餐。」 斐然愧疚得已經連逃都不想逃了,「揍吧,使勁點沒關係。」 尚善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卻在走上前打算暴揍他一頓時,愕然發現自身不對勁之處。 「我這模樣多久了?」看著自個兒短短的小胳膊小拳頭,尚善這才把已狂奔亂竄許久的理智給拉了回來。 「有好一會兒了。」果然,在盛怒之下,她什麼也沒注意到。 「沒嚇著你?」 他滿心感慨,「習慣就好。」不過就是一個年輕小道姑動不動就變身,成了一個粉嫩嫩、瘦瘦小小還有一雙黑溜溜大眼的女娃娃而已?反正,嚇啊嚇的、看呀看的,他早晚會習慣的。 她兩眼一瞪,「我之所以會如此,還不都是你害的?」 「說吧,我又怎麼喪盡天良了?」他沒有反駁,顯然已經很習慣她適時往他的身上添加罪過了。 「我——」她深吸口氣,本到了嘴邊的話,卻及時被她攔了回來,「就不告訴你。」 在她丟下他抬腳就走時,斐然先是抬手撫著胸口,深深慶倖自個兒今日又再次逃過暴揍一頓的命運,但空蕩蕩的胃中又再泛起耳熟的鳴叫聲時,再次讓他的心情變得灰濛濛的。 他沮喪地蹲在地上,一想到她日日都吃得幸福又美滿,他便覺得這種苦日子他恐沒法子長久地挨下去。 「我一直在想,你既然有那些神奇的黃符,你怎還會被困在這兒上不去?」這些日子來他始終都想不明白,按她那些功用亂七八糟的黃符來看,她應當是早早就有法子出了這座山谷,可她卻和束手無策的他一樣都被困在穀底。 尚善腳下的步子忽地一頓,「誰告訴你我上不去?」 「什麼?」他詫異無比地瞠大了眼眸,「既是上得去,那你還留在這穀底做什麼?」 「這兒是我的食堂、我的飯館、我的天堂。」她得意地揚高了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在沒吃完這穀底的所有動物前,我才不要離開這裡。」 斐然聽得嘴角微微抽搐,「就……為了吃肉?」這只不分事情輕重的小吃貨……她到底有多愛吃肉啊? 她嬌蠻地兩手叉著腰,「我又不是和尚投胎的,你試試十來年頓頓沒肉的滋味?」 「就為了吃肉,你不但在崖上設了掩人耳目的霧陣,還甘願把自個兒關在穀底?」他真是服了她了,為了吃,她還真是什麼法子都想得出來。 「這還不都是你的錯?」她瞄了瞄罪魁禍首,想到她得這樣偷偷摸摸的吃肉,就是一把訴之不盡的血淚心酸史,「現下道觀裡的師父和師祖們都滿天下的在找我,我不躲這兒我上哪兒吃肉去?要是被他們給逮著了,我又得要回道觀裡去吃素了。話說回來,當年要不是你不來接我,我又哪會落到那群吃素的道士手裡去?」 他撇撇嘴角,低聲咕噥,「說來說去就是吃不到肉的恨……」 聽得渾身不痛快的尚善,動作熟練地亮出黃符,一口氣在身上連拍了五六張。 斐然見狀拔腿就逃,「就算都是我的錯,你也別殺人滅口啊!」平常一兩張就已經很要他的老命了,還五六張?他就是死個十回八回也不夠她揍的。 追在他後頭的尚善,此刻全然忘了小手小腳的她,根本就追不上長腿一邁就能跑出老遠的他,心急的她愈跑愈快,稍稍一個不留神,便「啪」的一聲正面直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斐然在聽到後頭傳來的聲音不對時就已轉過頭來了,見她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他急忙拐過方向跑回她的面前,謹慎地停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 他心慌意亂地輕喚,「尚善?小善善?」壞了,這麼嬌嫩的小娃娃,該不會跌出了個什麼好歹吧? 她悶悶地應著,「別那樣叫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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