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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誰送來的?」莫追按著剛正好的頸項在房中走來走去,突然發現,坐在桌畔的容止沉默地一手撫著下頷,面上笑得甚是狡詐陰險,什麼謫仙公子的頭銜都拋在一邊不管不顧了。

  「似乎……七公子我有個青梅竹馬。」

  莫追興沖沖地湊過腦袋,「哪個不長眼的?」

  「鎮國公主府的公主世子,魏延年。」來得正好,他們還想不到有什麼法子可潛至那些皇室中人的身邊,結果這下就有機會自動找上門來了。

  莫追一點就通,「咱們的生意終於可以開張了?」

  「你猜,鎮國公主府裡有魂紙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晃了晃手中的帖子,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他很清楚她在想些什麼,「十年前,那位大公主她可是護國有功的堂堂沙場大將,按軍功來看,北蒙皇帝的賞賜自是不會小氣,不然也太說不過去了些。」

  「那麼本公子自然是對世子大人盛情難卻,務必過府一敘了。」她優雅地一頷首,不客氣地將那張帖子收進懷中。

  莫追頻搓著兩掌,朝她笑得一臉諂媚,皺巴巴的老臉上就像開了朵菊花。

  「奶娘能跟著去嗎?」

  她笑眯眯地拍著他的面頰,「怕是奶娘的面子和身分沒資格踏進那扇門,你死了那條心吧。」又想搶生意?

  他猶不放棄,「能給我換個新身分嗎?」

  「捨得拉下臉來了?」真難得能看他這麼低聲下氣。

  「離掃墓時間不到兩個月了……」成天都窩在這府裡哪兒也沒得去,她本身是沒交差時限,可她不急他急呀。

  一陣咆哮而來的北風自房頂上急急刮過,折磨人的寒意似是無處不在,感覺室內的溫度似是冷了些,容止抬首往窗邊看去, 外頭紛落而下的雪花,在窗紙上造成了時隱時明的光影。

  她坐至火盆邊,以火鉗撥了撥炭火,定定地凝視著也一道過來取曖的他。

  「就算公主府裡真有魂紙,我為何要平白把這機會拱手讓給你?」

  莫追貼至她的面前與她眼對眼、鼻對鼻,「不怕我扯你的後腿,抖出你這冒牌七公子的身分?」

  「小、小少爺?」

  雙雙專注凝視著彼此的目光突遭人打斷,他們隨即側過臉,頗無言地看著那票沒事先告知一聲,就擅自將午膳送進房裡來的丫鬟。

  就芳心暗許七公子已久的丫鬟們,此刻面上皆五顏六色的好不熱鬧,注意到了她們心碎的眸光後,容止看了看她與莫追曖昧的姿態,很快即反應過來,她朝她們漾著淡淡的笑意,雲淡風輕地道。

  「沒事,奶娘只是思春了。」

  再次被陷害且一腳踹進坑裡的莫追,此時此刻還真有啃了她的念頭,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容止又再踩著他,試圖在外人面前脫身。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奶娘,真要憋不住了你就早點說嘛,憋壞了還得由我來心疼。」她自顧自地說著,還狀似關心地拍拍他的手,「這祥吧,改明兒個我就替你挑些合適的人選,不讓你繼續獨守空閨夜半饑渴流淚。」

  莫追咬著牙,一字字自嘴邊進出,「多、謝、少、爺……」

  「這是哪兒的話?」她含笑睞他一眼,「我是奶娘你一手奶大的,少爺我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了你。」

  眾丫鬟齊刷刷地轉首,雙目含恨地瞪向奶娘偉大的胸脯。

  莫追身軀僵硬地起身對她福了福。

  「不打擾少爺您用膳,老奴這就先告退了。」他決定了,等會兒他就去紮個草人,然後拿刀砍她個一百零八遍!

  「少令……」

  總算攆走了處處礙事又礙眼的奶娘,眾丫鬟紅著臉蛋,含羞帶怯地對七公子輕輕地喚。

  容止也不拒絕,捺著性子,由著這些都經心打扮過的丫鬟服侍她用膳。

  半個時辰後,容止總算送走了那票猶被七公子美色迷得暈乎乎的丫鬟,她才想開窗散去一室的脂粉香氣,豈料窗扇已被人自外頭打開。定眼一看,正是那個餓著肚子,在外頭吹了好一陣冷風當午膳的莫追又在爬她的窗。

  她看著他熟練的動作,「不是說你不常翻窗的嗎?」

  「我又不是翻姑娘家的,我翻七公子的窗有何不可?」他抖去一身的寒意,摸了摸快餓扁的肚皮,快走至花桌邊打開她特地為他留下來的食盒。

  容止將事先藏在桌下的點心也端上桌,任由他大口大口地往肚裡塞。在見他吃了八分飽後,她坐在桌邊,以指尖輕點著桌面。

  「實話說吧,要我把公主府裡的魂紙讓給你也不是不行。」

  莫追眯著眼,很懷疑她的好心,「當真?」

  「今年我都已得到兩張魂紙,對納蘭先生也算是可以交差了,這一回,就算我讓給你的。」總不能真讓他什麼都沒拿到吧?萬一他事後翻臉怎麼辦?沖著他把奶娘這一角色扮得那麼稱職,就當是給他的獎勵了。

  「條件是?」

  「兩項。」她伸出兩指,「其一,事後你得幫我離開北蒙國國境。」

  原來如此……她還真懂得如何利用他。

  「你是看上我這免費的保標?」為免事後再碰上那個相級中階的大內高手,她是得找個同伴顧著點她的小命。

  容止神情一凜,「成不成應個一聲。」

  「行!」

  「其二,說說你的師門吧。」下一刻,她放鬆了姿態,一手撐著面頰興味盎然地問。

  為了她這要求,莫追不得不提防一二。

  「納蘭先生想把手伸進我黃金門裡?」怎麼,就連原國皇室也都對他的師門感興趣?

  容止有些沒好氣,「要摸你們的底,納蘭先生早就可自行摸透了,還用得著我?」

  「那你這是幹嘛?」

  「純屬個人好奇而已。」全江湖人士都想知道那座暴發戶般的師門,實際上門內的情況究竟是怎祥,又有著些什麼高手,可偏偏,就是沒人能探得那古怪的師門些許小道消息。

  他悶悶地問:「江湖傳言還不夠多嗎?」他還以為他家的家醜已經名揚四梅了。

  「總沒有你這門內人來得清楚。」最好是將他師門裡有哪些成員、都什麼武力階級、還有擅長些什麼統統都說出來。

  「說了你就把破紙讓給我?」

  她笑靨如花地道:「若奶娘你能哄得我開心的話……」

  外頭停了好一陣子的雪勢,在這優閒靜謐的午後,又再次自層層雲朵上緩緩飄下,掩去了屋內的低語。桌案上搖搖曳曳的燭光,無聲地將他倆的身影投射在身後的窗紙上,化為一道交纏的剪影。

  坐在侯府富麗堂皇又溫暖舒適的馬車中,容止撫平了身上月牙白衣袍的皺折,接過莫追遞過來的一件大紅外氅,邊系著頸間的穗帶邊問向對面的新任小廝。

  「天塌了?」

  「沒。」

  「地垮了?」

  「也沒。」

  「那你一副五子哭墓樣是為哪樁?」

  莫追幫她調整了一下穗帶,「我只是突然覺得人生前路挺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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