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嫩草進場 | 上頁 下頁


  仔細想想,這位莫小爺的出現,似乎從一開始就透露著古怪,因為,當初莫追找上他們時,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想搭順風車。

  就算想搭順風車去北蒙國大都,大部分人的選擇,也應是搭驛車或是商旅之車才對呀,普通人……

  會想要搭囚車嗎?

  聽上頭的大人說,這位莫小爺的兄長,擔心他一人出門遠行路上不安全,因此才將他托給了他們照料。

  的確,這位看來年紀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孤身遠去北方,著實是令人擔憂他路上的安危。可要說到照料他這點,沿途上,他們非但沒照料到他什麼,反倒是被他這少年伺候得再舒服適意不過。

  每日每日,這位莫小爺都在車上念著極其肉欲、煽情香豔,臉紅死人不償命的小黃書,大大撫慰了車上這一票即將被遣送至大都服監的囚犯外,也讓以往沉悶的路程多了點意想不到的綺麗色彩。

  有時,小黃書念累了,莫追便會摸出兩三副麻將,吆喝著由他坐莊,老大哥們隨意打,散財似地廣發賭資給他們,再故意輸給他們,要他們把那些碎銀收好,以後入監時才能有些小本錢給獄卒們行個方便。

  以往在押囚的過程中,夜了,他們大多是在野外餐風宿露,但在有了這個少年的加入後,在這車上的每個人,不管是押囚的、當囚的,夜夜全都睡在客棧裡柔軟的床榻上,從沒挨過半點冷。

  押囚這麼多年,他石關年,還真沒見過戴著手銬腳鐐的囚犯與押囚官們,日日在囚車上稱兄道地大打麻將的奇景,更別說是大夥兒全都擠在一塊兒拉長了耳朵聽豔色小書了。以往上了囚車的囚犯,哪個不是死氣沉沉、一副即將入土的表情的?可這一整車的囚犯偏不,全都被那小夥子給養得紅光滿面、身強體壯,還沿路兩耳淫豔樂趣無窮的……

  這算哪門子的押囚?

  這簡直就是享受啊。

  莫怪乎這一整車的人,全都不顧年紀與背景,皆與那個慷慨又貼心的莫小爺稱兄道地交起朋友來。依他看,這日子若是再久些,在莫小爺抵達目的地下車之前,那小子上頭,很可能會多了十來個結拜的幹哥哥也說不定,而他們這些押囚官更可能會不要臉地同他說上一句……

  謝謝搭乘,歡迎下次再來!

  再次買回了一鍋羊肉湯回到車上後,沒什麼食欲的莫追,伸手點了點坐在後頭的押囚官胡山河的肩頭,要他看看前方等著排隊通關的人車隊伍。

  「胡大哥,北蒙國的大都邊關向來都這麼難通關嗎?」

  天生沒什麼心眼的胡山河,立即有問必答,「那倒不是,只是上個月大都裡出了點事,宮裡下了令要嚴加徹查大都通關。」

  莫追更是一臉好奇地問:「大都裡出了什麼事?」

  「聽人說……好像是與閱魂錄有關。」胡山河搔搔發,也不知聽來的消息准不準確。

  「這樣啊……」莫追輕撫著下頷,半晌,他又坐了回去,仔細地瞧著前頭的人們是如何通關的。

  「閱魂錄?那是什麼玩意兒?」車上沒聽過這三字的人們,有些聽不懂地湊上前來。

  「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胡山河歎了口氣,「簡單的講,閱魂錄它是一本書,同時它也是造成十年前天下大亂的主因。」

  「一本書能讓天下大亂?」

  「據說閱魂錄是一本空白的書,而裡頭的紙張,就叫魂紙,誰要是在魂紙上寫下心願,它就會實現你的心願。」

  一旁留了大鬍子的大漢馬上接口跟著說:「我則是聽人說,寫下名字的人就叫魂主,而從魂紙裡召喚出來的東西就叫魂役。」

  「東西?」

  「大概是妖魔鬼怪那類的吧。」胡山河對這事也是半信半疑,「十年前,也不知怎地,魂紙突然出現在世上供人許願,釋出了大量的魂役,那些想稱王為帝之人,仗著閱魂錄能夠實現心願,便命魂役四處燒殺擄掠。而原國的皇室,更是因此手足相殘到僅剩一線皇室香煙,差點就被滅了國……」

  「後來呢?」

  「後來,閱魂錄也不知為何就憑空消失了,聽說各國皇室派出各大探子四處在找,武林人士這些年來也一直不肯放棄尋找魂紙的下落。」

  「這世上真有魂役存在?」

  「甭提什麼魂役了。」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的其中一名大漢,催促似地看向莫追,「小兄弟,你快把下一章回說給我們聽才是正事。」

  馬上就有一夥人響應,「就是就是,快快快,別吊得咱們這些老哥們不上不下的……」

  莫追懶洋洋地掏出懷中的小黃書,遞給坐在後頭的胡山河,「喏,胡大哥,你念給他們聽吧。」

  「我?」要他這個押囚官來做這種事?

  「我累了,想歇歇。」莫追說著說著就窩回前頭去。

  駕著車的石關年,在莫追坐至身邊時拉來了放在一旁的大氅,細心為他披上遮擋住迎面而來的冷風。莫追看著他那像關心自家小弟般的舉動,索性再坐得更靠近些。

  「石大哥相信這世上真有閱魂錄嗎?」

  「我信。」石關年沉默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道。

  莫追揚起一眉,「喔?」

  「因我曾親眼見過魂役。」

  曾親眼見過……而他居然還活著沒被滅了口?

  莫追訝然地睜大了眼,正想深入追問之時,不意卻看見石關年握著韁繩的十指,使勁用力得都泛白了,而眼中也有著明顯的懼意,他當下心意一改,決定不急著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說這個了。」感覺氣候愈來愈冷,莫追好心地把大氅分一半蓋在石關年的膝上,「石大哥,你長年在外,家裡的人都還好嗎?」

  「家中托人來說,半年前才又生了個女掛。」石關年靦覥地笑笑,可眉眼間卻有著抹不去的憂色。

  「這不是喜事嗎?怎皺著眉頭?」

  不是很想說這事的石關年,有些困窘地開口,「北方生活本就清苦,而家中孩子多,多了一口吃飯的,其他的,就得少了一口……」

  聽他這麼說後,莫追隨即明白了這個分明就是身材高大,卻長不出什麼肉的押囚官,怎會一臉面色肌黃的主因。若不是身後拖了一大家子人,誰會想幹押囚這等勞祿奔波、長年回不了家的苦差事?久久才回家一趟的他,定是省吃儉用,好攬著錢留給家裡人,所以才會將自個兒給餓成這副饑民的德行……

  「就當是我搭順風車的車資吧。」莫追自懷裡掏出一隻沉甸甸的繡袋,不容拒絕地放至石關年的手裡。

  石關年忙著推拒,「這怎麼成?若是上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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