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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第七章

  一輪光芒暈淡的上弦月,靜靜掛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雲掠空走後,似印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邊,無聲地看著水裡頭的人影。

  不知是光線大過昏暗不清的緣故,還是因為淚水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水裡頭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來是那麼地模糊、那麼地生疏,讓她無法辨識,怎麼也無法認出自己來。

  從前,她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去背負,可是只要一扯上段淩波,她就變得不知該何去何從、無法自處。原本那個無段淩波存在的世界已經離她很遠了,而她堅強的心,也己片片凋落,無論再怎麼拼湊,也拼湊不回原來的自己,她成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識的女人。

  段淩波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系上了密密的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她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懂了,而後苦澀便漸漸地侵入她的孤獨之中,無奈也漸漸地滲進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蔓延。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漸地沉淪,可是她卻不願掙扎,只想沉醉在東風裡,留戀在段淩波給她的春天裡,但那劃破她夢境的冷酷事實,又讓她不得不醒來面對人世的生生死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願不要醒,不要又醒來面對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輕輕慢遊、緩緩飄蕩,像極了她那顆動盪不安的心。

  雲掠空交給她的短刃依舊擱躺在她的掌心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段淩波活下去,也讓貪戀著段淩波的她活下去。

  寧靜的花院裡突然傳來數聲細響,似印循音看去,就著朦朧的月光和遠處的燈火,數名身著黑衣幾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躍過高牆、自樹梢翻躍而下。

  似印警覺地握緊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漸朝她靠近時,她在他們漆黑的衣棠上看見了那屬於司馬相國的標記。她已經遺忘很久的司馬相國交代,在她耳邊依稀響起,讓她瞬間明瞭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他們是為了她這個不但遲遲沒去偷取名冊,還反叛相國的她而來。

  看著那些人提著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來,似印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會兒,又將它收進衣袖裡,不走也不動,也不高聲呼喊或是覓路逃生。

  生命無常,她本來就是只吐盡了情絲就該灰飛煙滅的春蠶,她若是死了,段淩波也就不必因為她的生死而被她牽連,她也不需再傷愁地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而苦惱,不需去想她到底該怎麼做,她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眼前的這些人就好了,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運。

  但在她的心中仍是有著一個遺憾、她還沒有親口告訴段淩波那句藏在她心底很久的話,她還來不及看著他的雙眼,靜聽他的回答。但突如其來的命運卻沒有留給她一個機會,也許,她永遠都只能將那句話藏在心中。

  刀刃在風聲中吟嘯著,似印閉上眼細細聆聽,聽著那引領著她的聲音愈來愈近,她微揚頸項,等著那份結束的冷意到來。

  強勁得似是咆哮聲的劍鳴穿越過她的肩頭,在她的的面前重重擊響,宛如金石交錯的聲音,似印睜開眼眸,怔愕地看著一柄光芒追逐著月光的銀白長劍。在那群黑衣人中騰空飛舞著。

  伏議劍?似印掩著唇,看著那個執劍的段淩波,每一劍都快、狠、勇地朝來者劈殺正面交鋒。

  在她的眼中,她看見了一個完全不熟識的人。此時此刻手荷伏議劍的段淩波,就像頭飛馳好勇的雄獅,他那長長的發,順著他的每一個旋身、矯捷的閃躍在空中飛揚,不過片刻,來者們便全數在他面前倒下,微腥的血味淡淡地低進杏花的香氣裡。

  執著猶沾著血的伏義劍,段淩波猛然回過頭來,迎向她的眼神裡有著忍抑不住的暴怒,令似印忍不住泛過一身冷顫。

  他揚聲朝屋內一吼,「柳仲!」

  「大人……」早已聽見伏議劍咆吼聲的柳仲,與桃孟、杏季早已趕來。

  「看著辦!」他伸手指向那些橫躺在花院裡的人,而後收劍回稱,大步大步地直朝怔在原地的似印走來。

  「淩波?」似印怔在他臉上的怒意裡,下意識地想退身離開他,但他卻一把捉回她,兩手緊握住她的眉頭。

  「為什麼不閃也不躲?」段淩波又怒又氣地用力搖晃著她,「為什麼你會有這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打算任人宰割?為何她連呼救的聲音也不發出?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就被那些人給殺了。

  他看見了?似印萬萬沒想到會讓他撞見那情景,但他那阻斷了她希望的舉動,更令她心如撕絞。因為他的挽救,讓她希望他活著的願望變成了泡影。

  段淩波怒火如焚地看進她的眼底,「你想死?」

  似印偏過芳頰,不去看他眼底的怒,無法在他的這種眼神下撒謊。

  「休想。」看穿了她的段淩波將她緊按在懷裡,忿忿地在她耳際低吼,「你休想!」

  「放開我……」似印掙扎地想離開他,因為她知道,只要這樣棲進他的懷抱,她所有的勇氣便會流失無蹤,她只會再度地對他留戀不舍。

  拉扯之際,藏在她袖裡的短刀掉落在地,清脆有聲。

  段淩波鬆開她,彎身將它抬起,錯愕地看著這柄他還給雲掠空的短刀片刻後,對她眯細了眼眸,「這柄刀你是哪來的?」

  似印緊握著雙拳不置一詞,他卻抬起她的下領,銳目血刺向她。

  「是雲掠空交給你的?」沒想到那小子竟趁著他走後,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

  「對。」似印知道自己隱瞞不了什麼,只能閉上眼承認。

  「他對你說了什麼?」段淩波一手將那柄短刀扔得遠遠的,緊捉著她的腰肢讓她貼近他。

  「關於你的性命的事。」她幽幽的啟口,酸楚地看著這個因她而走上絕路的男人。

  他劍眉怒挑地瞪著她,「為什麼你要收下他的刀?」她想做什麼?她以為用了那柄刀,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一切?

  似印咬咽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風中,「我不想讓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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