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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老實的告訴我。」她以指尖輕輕描畫他的眼眉,「你究竟是誰?」她知道,他一定不只如亮王所說的是個文臣而已,在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什麼。

  「只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又累又麻木的戰堯修忍不住放下一切,放縱自己將已堆藏了許久的疲累全都在她的面前露出來。

  少了在人前的偽裝、少了在她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存,他敞開心房露出真心的臉龐,看來如此疲倦如此傷心。未央以指尖細細讀著他的臉龐,首次這麼清楚地看見他最真實的模樣,她的指尖滑過他緊蹙的眉心、滑過他了無笑意的唇角、滑過他緊閉著不願透露秘密的雙眼,每撫過一處,她的指尖就像針紮似地那般疼痛。

  她忍不住問:「我能幫你什麼嗎?」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情?為什麼,他會讓她為他那麼難受?

  「不能。」

  「那我就守在你的身邊。」她保證的朝他微笑,「即使我是朵曇花也好,在我凋零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他戀棧地看著她嫵媚的容顏,側首吻著她淡色的唇瓣,試著將自己所有的暖源和生命力都傾注給她,想讓她就這樣永永遠遠地停留在他的懷裡,但在片片落花鋪滿一地的草地上,那只她為他帶來照亮他心頭的花燈,卻在夜愈來愈深時,悄悄地在花雨中黯然熄滅。

  他的心,游離在愛和痛的邊際,沉陷在這短暫的溫馨片刻裡所製造出來的泥淖裡動彈不得。

  戰堯修輕撫著她的發,拍撫著她的背脊讓她在他的胸口前緩緩入睡。許久之後,他睜眼看著漫天飄落的花雨,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耳邊,仿佛傳來陣陣聽不清、辨不明的聲音,回憶如潮水般地倒向他的腦海裡。

  五百年前的她給予的愛,已經在歲月中變得模糊;但她留給他的憂傷,卻是像一份永不褪色的記憶,清晰地停佇在他的心頭。所有他曾經給予的斯守承諾,已經逐漸消散在過去的煙塵中不復珠跡;但她每每在他面前辭世的身影,卻像是一潭沉淪不醒的夢,日日夜夜困擾著他……

  對於這一切的記憶,他已經不想再回顧,現在的他,只想留下一份這世她曾愛過他的記憶,一份不是她先他而去、能夠讓他永遠不會感到傷懷的記憶。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巧巧地滑過她臉龐,珍愛地停佇在她花瓣似的芳唇上,而後他就只是這麼靜靜看著她,靜靜傾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感覺她的胸膛依舊是規律的起伏著、她的體溫還是那麼溫暖如昔,讓他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因他而離去,這一世,她將會是安全無虞的,這樣他才有辦法挪動他那沉重的腳步,離開她、安然的放她一人孤獨單飛。

  隱隱約約一道幽微的聲響,自暗夜的遠處傳進戰堯修敏銳的雙耳裡,提醒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沉湎於這一刻。

  「未央。」他鎮定下所有心神,將睡在他胸前的未央扶坐而起,輕拍著她的面頰要她醒過來。

  未央揉著愛困的眼,「怎麼了?」

  「我沒時間了。」戰堯修緊握著她的雙肩,仔細的在她面前叮囑,「你聽清楚,我所說的每句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既然她不肯死心,那麼他就得防著她會在他不在時,不經意的做出會讓她往後更痛苦的事來。

  「記住什麼?」

  他指著她手腕上紅豔的銬環,「你這雙腕上的銬環,絕對不可將它解開。」「我說過這是亮王給我的,它只是個裝飾和鍛煉我腕力的用品,我為什麼不能解開它?」未央愈聽愈覺得古怪,也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東西來。

  戰堯修卻徐徐搖首,「這不是他給你的,是我。」

  她睜亮了一雙明眸,「你?」鎖住了她這麼多年的人是他?

  「這是我為你所設下的伽鎖,是我叫亮王將你鎖住的。」戰堯修極其難得的向她坦誠,就盼她能夠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枷鎖?」她更是詫異無比,「為什麼要對我設下這個枷鎖?」

  「不要問,你只要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解開它。」戰堯修緊緊握住她的雙腕,眼眸真切地看進她眼底,「只要不解開它,你將永遠也不會再受到半點傷害。」

  未央不禁蹙緊了細眉,「你到底鎖住了我什麼?」這個銬鎖究竟和什麼有關?為什麼他會如此慎重的看待它?

  戰堯修沒有回笞她,反而轉首看向樹海的外頭。

  「該來的,終於來了。」

  「是誰在外頭?」聽見宅外有些微響的未央,立刻緊張的在他的懷裡轉身,想去外頭看看是不是又有人想要找他麻煩。

  「來找我的。」戰堯修一手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回懷裡,「你放心,這次來的人,是友不是敵。」

  未央還在納悶他這個不懂功夫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好耳力知道門外有人時,亮王派來的人己在府外朝裡頭大喊。

  「戰大人,亮王急召您入太極殿議事!」

  未央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一派從容的模樣,「你……你怎麼會知道來的人是友不是敵?」他不僅知道有人來,還能知道來者是誰?

  「因為時間到了。」戰堯修伸手輕撫著她緊斂的眉心,而後將她牢牢抱在懷中。「什麼……時間?」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不但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更不明白他的擁抱為何如此緊密用力,既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體裡似的,更像是在與她訣別。

  「結束永遠的時間。」戰堯修邊在她的耳邊細聲呢喃,邊不著痕跡的將雙掌放在她的背脊上,悄悄施加力道,「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解開你手上的銬鎖。」

  背部撕絞的疼痛像野火般瞬間蔓延至她的全身,令她乏力的癱軟在他的懷裡,無法動彈地任他將她抱至草地上躺下,而後又看他拿起腰間的佩劍,在她四周的地面上不知畫了些什麼圖陣。

  「你對我做了什麼?」未央愈看他的舉止愈是感到心慌,掙扎地想要坐起,但她的身子卻出乎意料的不聽使喚。

  將能夠困住她的陣式完成後,戰堯修緩慢地踱至她的身邊,輕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戀戀地撫著她那張一直都存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容顏。

  「我美麗的曇花。」他俯下身再一次地將她攪納入懷,含笑地向她保證,「從今以後,你將不會再凋零。」

  「戰堯修?」絲絲寒冷透進未央的心扉,令她不禁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似乎正朝著他前進,並且將她逼離他的身邊。

  戰堯修對她漾出她熟悉的笑容!一手緩緩合上她的眼瞼,濃重的睡意霎時讓她困得睜不開雙眼。

  「不要……戰堯修……」不願投入睡海的未央喃喃呼喚著他的名,但那令人忍不住想沉淪的睡意卻接管了她的一切。

  戰堯修踩著割心的步伐,一步步地退離她的身旁,靜立遠處凝望她的睡容許久後,咬牙轉身步出樹海,投身在夜色裡不再回頭。

  雲掠空滿臉訝異的盯著這陣子忙得天昏地暗,因此臉色顯得很難看的段淩波。「你查到了?」這小子居然能夠查出那個像是謎一樣的戰堯修的事?「我是查到了……」段淩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撇著嘴角在他身旁用力坐下。雲掠空兩眼斜睨著他,「查到了不是該高興嗎?你的臉色幹嘛還是這麼臭?」「因為我還查到了那個叫什麼原魔的老人。」段淩波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早知道事情是如此,我寧願我沒去做這件事……」做了這件事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揭開了什麼不該開啟的秘密,而戰堯修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因此全部改觀。

  「你到底是查到了什麼?」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雲掠空一把拉起精神不濟的他。段淩波擰著眉心淡述,「戰堯修,字伯約,姜維族氏後人。五百年前薑維敗兵于司馬懿手中,死於亂軍,薑族後嗣為避皇禍,易姓戰。」

  「薑維……」雲掠空挑高了一雙劍眉,「孔明死後繼續率領蜀軍與司馬懿對抗的那個人?」歷史上那個沒完成複國心願,在死前還使了一招有名的「臨去秋波」的薑維?

  「對。」段淩波的聲音變得更加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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