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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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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默低首再次看了著他掌腕上明顯的鎖銬痕跡,而後體貼地頷首。 「知道了。」她的指尖,如春風般地拂過他的眼簾,「知道了,安心睡吧。」 隨著遠山的輪廓經風雪妝綴得朦朧模糊,風姿綽約的隆冬,正式宣佈擺駕人間。 說起來,沐策在這座名喚為桃花山的山頂,已待了快四個月的時間,這些日子來,沐策不但自鬼門關前走了一回,身子也大致上都複元了,此外,他還大抵弄清楚了這一家子恩人的概況。 「唉,救了你一命,雞棚裡的一窩雞就一隻只都糟了殃,想想你也真是罪過罪過。」 用過午飯後,蘇默前來客房收拾沐策所用碗盤,卻忽地對著桌上那一大碗被沐策喝得涓滴不剩的雞湯湯碗,淡淡地說出她的感慨。 花叔毫不遲疑地附和,「是啊是啊,以前那窩雞咱們都捨不得吃呢。」 「哪像現下,全都專用來為你這難得的客人養病補身子。」站在床邊替他掖著被角的花嬸,頭點得可勤快了。 沐策默然地接受他們輪番的言語攻勢,半晌,他只淡淡地問。 「雞肉呢?」 「嗯?」他們皆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句。 「日日我所喝的皆是雞湯,雞肉呢?」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一張張毫不心虛的臉龐,「都進了誰的五臟?」他們也不去找面鏡子照照,瞧瞧他們,一個個都吃得嘴角泛油兼帶光,氣色好得有若春回人間似的。 說時遲,那時快,當下在場的某三人,紛紛揚手指向其他人忙著栽贓。 「……」他算是逐漸看清這些救命恩人的本性了。 「咳咳。」蘇默掩飾地別過臉偽裝忙碌,「趁著今兒個雪勢不大,該辦事的辦事去,別都擠在屋裡湊熱鬧。」 「知道了。」某對夫妻歡快地應著。 原本熱鬧不已的家中,在花家夫婦出了門後,一下子就顯得安靜清寂了許多,安靜的屋子裡,就只剩下跛了一腳的蘇默,拖著腳步在屋裡來來去去的聲音。 「睡不著?」收好碗盤要走的蘇默,肴著他猶在床畔坐著的姿勢。 他微微苦笑,「都躺一早了。」 「那就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吧。」 怎麼活動? 他的身子尚未完全複元,腿腳也都還無力著,加上外頭大雪覆山已有數日,那一地看似蓬鬆松的厚雪,一腳踩下去,可是會直抵人大腿腿根,他這行動不便之人可不想再給她多添麻煩。 蘇默朝他笑了笑,熟練地將他的一條臂膀搭在她肩上,就像做過幾百回似的,直接半扶半托地讓他站起,領著他一路走向她常待的廚房。 將他在廚房一角的小床上安頓好後,她將一大盆蒸好放涼的栗子遞給他要他剝殼。 「來幫幫忙吧,咱們今晚吃栗子飯。」花叔說過了,他那接好的指頭得勤加動動,才能早日恢復原有的狀態。 沐策拈起一顆表面光滑的甜栗,按她的話活動起已接回指骨的十根長指,方剝開的栗殼泛著淡淡的甜香,無聲地混合進廚房裡各式的香氣中。 花了點時間才剝完一盆栗子的他,看著蘇默站在灶台前的身影,恍然地憶起,數月前他們三人是如何合力將他這條命給救回來的。 也不知他們三人是否曾拜過什麼世外高人為師,當初她說他們分工合作才能治好他的傷,實際上也確是如此。 當初獄卒奉命廢去他一身的武功,故刻意挑斷的筋脈,已被手藝高明的花嬸接了起來,她還刮去他背後的腐肉,縫合好鞭傷所造成的傷口,花叔則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才將他身上所有骨斷骨裂的地方接回,並在口中叨叨念著傷筋動骨一百天,強押著他在床上結結實實地躺了三個月,而蘇默,她最後還是查清楚了他身上總共中幾種毒,為了這五種效果不同的慢性毒,每日他一睜眼,就可瞧見蘇默手捧著一隻藥碗站在他的床前,每日在他即將閉眼入睡前,站在他床前的,也定還是捧著另一碗不同湯藥的她。 濃郁的藥香,日日充斥在這座位在山頂上的宅子裡,花叔三不五時拿著自製的傷藥往他的身上敷,花嬸天天都笑眯眯地拿著金針往他的身上紮,家中負責掌杓的蘇默,更是巴不得他能多生出兩個胃袋似的,動不動就拿食物往他的嘴裡塞。 經歷過三年的黑牢生涯,他本以為他的手腳就註定得廢了,可經過他們的妙手回春後,身上該好的地方,漸漸地有了起色;該長肉的地萬,終於不再瘦骨嶙峋,風一吹就跑;他的面色也不再蠟黃,經過上等藥材的滋潤後,現下時不時還能在他頰上浮出兩朵健康的紅暈。 聆聽著爐灶裡柴火燒得正旺的,沐策自窗口向外看去,與暖氣相融的廚房相較下,寒風剖面的外頭,山林中的雪勢出乎意料的大,亂瓊碎玉染白了群山,天際也灰茫茫的迷蒙成一片。 也不知那對花氏夫婦現下駕車走到哪兒了……這幾日來,他們倆每日都忙著下山採買吃食,以免再過陣子大雪封山後,他們一家四口會餓死在這座山頭上。 他掉過頭來,灶前的蘇默已清理好花叔一早去山潭裡釣來的魚兒,準備再次給他熬魚湯收收傷口。望著她那道他已然熟悉的背影,他不禁細細地在腦海裡回想起那些關於她的事來。 自認識她起,他就聽家中另兩人一個叫她小姐,一個喊她三姑娘。聽花叔說,他們夫妻倆是這位蘇三姑娘家中的下僕,自從開藥材店的蘇老爺舉家遷至雲京後,他們兩人就留下來與三姑娘一塊住在這座桃花山山頂上相依為命。 只是,為何蘇家會獨留下她一人,而不攜她一塊進京呢? 站在灶台前的蘇默,今日又將她那一頭長髮編成了一串髮辮,擱在她的身後不讓它妨礙她做事。灶台底下爐內的火苗,照亮了她那張雖是不施半點脂粉,可總給人種幽豔感的美麗臉龐。 雖然他從未開口過問,但她看上去,年紀約莫也有二十了,早已過了一般女子出閣的芳齡……他無聲地再將視線往下挪移,注視著她那只跛了的右腳,隱隱約約的心疼,又再次在他的胸臆裡憑添了些許,他想,或許這就是她至今尚未嫁人的原因。 當灶臺上那鍋燉肉的香氣充滿了整間廚房時,沐策定眼數了數她忙碌的成果。 「今兒個菜色這麼豐盛?」不是還有小半個月才過年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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