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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可以縱容他在她的心底,時時將她的心翻攪個不停讓她朝思暮念;她也可以允許他的滿不講理然後習慣性地適應他,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這個已走進她生命的男人再走出去,她從未想過,在失去他時,這天地是否會變了顏色,而她的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凋零。

  雲掠空又輕描淡寫地說著,「也許某天我會死在仇家的劍下,或許有天身上會插著某人射出的箭,更或者,我胸坎裡的這顆心,會被人刨出來,鮮血淋漓的──」

  「不要說了!」指柔用力掩住自己的雙耳,不肯去想像那些情景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雲掠空仍不放過她,「我很可能會在明天或者是後天就橫死在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會在夜半時就……」

  「不要說了!你不要嚇我……」指柔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淚眼迷蒙地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害怕。」

  雲掠空突然一問,「倘若我受傷了,你會救我嗎?」

  「我會。」指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救人是你的職責之外,為什麼要救我?」雲掠空以指尖勾起她的淚珠,再緩緩往下移至她的心房,「為什麼你要對我的恐嚇感到害怕?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何必掉淚?」

  指柔惴惴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總覺得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被他撕了開來,暴露出她總說自己不敢「以為」的溫柔想戀。

  她可以「以為」嗎?她可以以為他是因為想爭取在她心底的重要性而恐嚇她嗎?她可以以為他胸膛裡那鐵石造的心,會因她而熔化嗎?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妄想,於是她把持著與他的距離,不敢去想、去面對他可能存有的柔情,和她對他存有的依戀,很怕很怕他就像他那雙會傷人的手一般,也會傷她的心。

  「其實你懂你的心,你也知道你在怕些什麼,只不過你太多慮了。」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心房,「你只是不肯勇敢的去承認。」

  「承認什麼?」她握住他的手,突然發現,她並不想放開他,很想就這樣一直牢牢握著。

  雲掠空微笑地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你該承認什麼,你自己最明白。」

  07

  她是明白,明白她該承認自己己深深中了他的蠱毒,她也像傲霜一樣無法自拔;不管他曾做了什麼或是在想什麼,她離不開也拋不掉這個姓雲的男人。

  指柔一整天都將自己關在鍛劍房裡,將鍛劍房的房門深鎖著,不肯讓要鑄劍的雲掠空踏進一步,自顧自地待在裡頭思索她所想到的答案。

  她已經變了,她不再像以前那個沒有人可以讓她牽掛於心的指柔,她不再是一個願意繼續等待良緣的女人,她的心已經被雲掠空疼愛、怕有得再也找不回來了,她變得很貪戀,貪戀雲掠空在不知不覺間給她的那些,雖然她也無法明說出雲掠空到底給了她什麼,只是在她最具無依最想有個依靠時,他在她的身旁。

  雲掠空用他自己的法子,整頓了風家破滅之後她本應該絕望得走不出來的心,他讓她不一直惦念著風玉為她帶來的傷害,反而一直想著風玉帶來的他。

  他的愛與不愛、他的心在哪裡、他用什麼心情摟她入懷,這些全成了她日復一日想得到的解答,現在他又告訴她有許多人想取他的性命,光是這個消息就讓她異常煩亂、為他牽腸掛肚。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她不敢想,她好怕去想那種她不能承受的情形。

  終於忍不住闖進鍛劍房的雲掠空,鬼魅似地站在指柔的身後,看著她兩眼盯著爐火並且不時啃咬著自己潔白的素指。

  也不管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會不會嚇到她,雲掠室自她身後拉走她啃咬的指尖,在她嚇得杏眸圓瞪頻頻蹙眉時,他又伸手撫平她的眉心看她漸漸鎮定下來。

  「給你躲在裡頭一天了,你到底要不要出來?」她不是討厭鍛劍房的熱氣嗎?居然會破天荒的在裡頭待這麼久!

  指柔撇著小嘴,「不要。」

  「在耍什麼性子?」雲掠空莞爾地輕彈她的芳唇,頭一次發現她也有拗脾氣。

  「氣你。」她不甘心地承認,「我在對你生氣。」她氣自己為何要對他的性命如此憂心煩亂,她氣自己……不能保護他。

  他劍眉微挑,「我?」

  指柔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把她的心勾引走的男人。

  從她被人帶來這裡之後,她便墜入了情網,一種拉拔不開的細網密密地纏繞著她。這網,是由許多絲線造的,有情絲、有迷魅、有蠱惑……讓身在其中的她,既痛苦也快樂。長久下來,她發現她已在這網中糾纏得脫不了身,也不願失去這千絲萬縷的保護網,而織就這網的人,就是他。

  她一定得像他握牢她的手般那樣地握牢他,如果不把他緊捉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握牢誰的手。

  「指柔?」雲掠空拍拍她的臉頰,把她從天外天喚回來。

  指柔無奈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如果我有一雙能夠看透你的雙眼就好了,我也就不會這樣左右為難、舉棋不定,更不會因此而傷愁煩惱。」

  雲掠空開心的咧笑,「我會讓你煩惱?」

  「會。」指柔愈看他的笑容愈惱,「我好煩、好煩……」

  「煩什麼?」雲掠空柔柔地摟她入懷,極其難得地有心情去聽她的心煩。

  指柔期期文艾地開口,「煩惱你會不會……會不會……」

  「愛你?」他漫不經心地接下話,並在她驚訝的想跳離他的身旁時把她捉回懷裡。

  指柔忙掩著心口,「你為什麼都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一定是有什麼異能,不然他怎麼光聽她說幾句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個鑄劍師。」

  指柔審慎地聆聽,「這有什麼關聯?」

  「身為鑄劍師,眼力的好壞是第一要件。」雲掠空將她摟在胸前淡淡答來,「一塊玄鐵素鋼能不能造一柄劍,都得靠鑄劍師的眼光來估量,但上好的玄鐵素鋼通常都是包裹在不起眼的泥石裡,我時常得從它不起眼的外表看出裡頭是否藏著我要鑄煉的上好鐵石。無心無情的石頭看人了,再反過來看一個有情有心的女人、猜她在想什麼,再簡單不過。」

  她咬著唇瓣瞅著他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不公平。」

  「什麼?」雲掠空被她埋怨得沒頭沒腦的。

  「我說你好不公平。」她伸手掩著自己的胸口,「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心?」

  「因為那是我的。」雲掠空緩緩拉下她的手,在她的唇上重重印下一個響吻。

  「你的?」這又是他的什麼新命令?指柔兩手環著胸問:「土匪,我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他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直至將她看得滿臉通紅,才氣定神閑地開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出乎意料地,指柔並不對他這句話感到反感或是抗拒,反而有一種濃濃的歸屬感。

  她放柔了嗓音,滿心恐懼地問:「你說過你在尋找一個人,如果……如果我不是那個人呢?」

  雲掠空怔住了,他從未想過那個人不是她,但……如果他找了快二十年的人不是她呢?他該怎麼辦?

  「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指柔垂下眼睫,想像著他在尋找到那個人時將會有什麼反應,而他又將如何處置她。

  雲掠空緊握著雙拳,「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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