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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少商,不要這樣……」羽衣切切輕喚,盈滿眼眶的淚化作一條河,纏繞在他和她的胸前,將他們分隔。

  「在教堂那時,是我沒有遵守諾言放開了你的手,我不知道不經意的鬆手就是永遠的別離,這個錯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必須承擔。可是不要忘了,我會在人間等你,錯過了今生,我們還有來世,我會一直等下去。」聶少商睜開了眼,仔細拭去她源源不絕的淚。他曾經讓她從手中溜走,是他的疏忽使自己失去了他的天使,但他們之間還有誓言,對於他曾許下的盟約,他將永世固守。

  「我不要你等,我要今生,我不走……」羽衣的淚水無法乾涸,她拚著微弱的氣力攀緊他的頸項。她不要等到來生,如果只能等待,那她今後無止境的寂寞又該怎麼辦?

  聶少商鎮定地看向莫然,「小莫,解開她的鏈子。」

  「小莫,不要!」羽衣惶懼地大喊。但莫然別過頭不看羽衣,動手解開了一邊的鎖。

  「你答應過我的,把我忘了,回去吧。」聶少商在說這句話時,莫然又解開了另一邊的鎖,她被禁錮的雙翅終於得到飛翔的自由。

  「別讓我成為你的記憶,我不回天堂,沒有你我在天堂活不下去。」羽衣無法控制往上升騰的身子,她拉緊了他的手,淚水一顆顆地滴在他的臉上。

  「你可以的,只要你經常低下頭往人間看,你會看到我夜夜都在陽臺上想著你,這樣我們便不算分隔太遠,放手吧。」感受到滴在臉頰上的熱淚漸漸冷卻,他將她含淚的臉龐深深記在心底,柔柔地對她訴說。

  「你不懂,我回去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真心愛我的話就把我留下來,不要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沒有你的地方。」羽衣聲淚俱下地喊。她耳邊開始響起陣陣的風聲,且愈來愈大,讓她不敢回頭看向極度吸引她的地方。

  這時,天頂灑下璀璨的七彩亮光,穿過屋牆映照在羽衣身上,光芒的深處,有著更多的天使在等待著她。

  「他們來接你了……我的天使,你該回家了。」聶少商努力不露情緒地勸道,拉下她給她最後一個吻,當他的唇離開她的唇後,纏握的大手不再握住她的。「少商……別放開我。」無法抵抗身後吸力的羽衣悽楚地懇求。

  「我愛你,今生來世我都等你,珍重。」聶少商凝望著她,字字有力地喊,眼睜睜地看她飛離,投向天邊。

  「不……」攀上雲霄的羽衣只遺留下這句話。她的聲音貫穿聶少商的耳膜,在他腦際回蕩.久久不散。

  璀璨的光華瞬間收回,室內不再明亮,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似的,這情景使得聶少商不支地跪倒在地。

  「少商?」此時才趕來的魏北海挨到他的身邊,卻見垂首的他落下淚來,顆顆晶瑩的淚濡濕了地板。

  「羽衣,羽衣……」聶少商再也不能抑制體內深沉的哀慟與不舍,放聲地痛哭。

  他是多麼的不甘與不舍,沒能出口和沒能給的愛還有那麼多,如此短暫的相聚怎麼能夠道盡、給盡他的情?而他卻連與上蒼爭奪拚搏的機會都沒有,完全沒有能力留守住此生唯一的愛戀,那名完全包容接納他、以同樣的心情愛著他的天使。

  自此以後,還有誰能擁抱他的喜樂、撫平他的創傷?還有誰能與他一同在月下裡著毯子面對池荷徹夜談心、緊緊相依地細聽簷瓦上的雨聲?曾經生命因她而豐盛了,孤寂和冷清不再,愛情的花朵確確實實在他的身邊盛開,芬芳了他生命裡的每一個角落,使他的心靈富饒了。

  而如今他卻必須以拔骨去筋般的疼痛來強迫自已放開她,他於心何忍?又有誰來憐他?

  失去了他的天使,生命突然變得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第十章

  冬夜又冷又靜,北風颼颼,爭先恐後地由窗櫺的縫隙穿梭入內,戳破了一室的空虛。又是年節時分,聶少商獨坐在屋內,沒有團聚的心情。

  在聶懷樓家中吃過年夜飯後,婉拒了父親和兄長的盛情挽留,他執意返回家中,一如往常地按時等待。

  每當夜晚來臨時,他總會點亮屋內所有的燈火,靜靜地坐在陽臺的秋千上,朝夜空仰望。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和冀望,只是等待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生活的方式。

  洛貝塔研究所的秘聞在羽衣離開後立即被揭發,警方釋放了囚禁於研究所內供作人體實驗的許多男女,洛貝塔也遭判刑關於牢中,消息沸騰了許久。但經過時間的沖刷後,這個城市又沉靜了下來,日子又變得跟以往一般平靜,日升月落,很快地人們就會忘記曾有這件事的發生。

  但仍有人無法忘懷,即使事情已經過了三年。

  在聶少商最痛苦的時候,身邊著急勸慰的人所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直到聶少庭一巴掌打醒他,並且告訴他:「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相愛的人不一定會相守,但至少他曾經愛過,在失去情人後,難道他連家人和朋友也要失去?

  火辣辣的巴掌讓他清醒,重新拾回日子,為所有關心他的人繼續活著,並且遵守他對羽衣許下的盟約,長期等待。

  他還記得那年中秋屋裡屋外花朵狂放的景象,那甜美馥鬱的香氣依然留在他的心中。羽衣離開後,所有的植物在一夕之間凋落枯萎,不留下任何她曾經來到的痕跡。

  魏北海曾想將他陽臺上的花園重新整理打掃,但他不肯,固執地要保留枯敗的小小林園,維持原樣,因為他能擁有關於羽衣的記憶本就不多了,他不要這能讓他緬懷的小小世界也消失在煙塵裡。

  魏北海說,他是一條乾枯的河。

  白天.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地上班辦公,夜裡,往往深墜在三年前的往事裡醒不過來。他常在夜裡夢見那名喜歡仰望天際尋家的天使,夢中的她倚著風、輕靈地坐在欄杆上,赤裸著雪白的雙腳,唇邊帶著夢幻般醉人的笑意,亭亭地揚著雙翅擺動裸足,讓笑聲隨風傳到他夢境的深處,與他的靈魂相遇。

  只要她能經常入夢來,他便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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